“虽然我这人不好好学习,也没什么文化,但也听人说过,大宋皇族早就被灭了个干净。”张辂开口说道。
赵山南低下头,又继续开始刨土,他道:“大宋统治了多少年?一个皇帝可以生很多个儿子,一个王爷也能生很多个儿子,一代代传承下来,大宋皇族人数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这么些人,怎么可能灭得干净?”
是啊,怎么可能灭得干净?
张辂缓缓坐下,道:“大宋皇族,世道变迁,就算当年是皇族,经历了大元,现如今这片大地已是大明的天下……”
说到这里,张辂忽然定住,他一下就明白了,为何蒋瓛会说赵山南会祸乱天下,只凭他的身份,便足以祸乱天下,哪怕他自己不想,但正如前面所说,很多事情,往往总是身不由己,这也难怪赵山南希望自己只要不姓赵便好。
赵山南苦笑,“看来你小子已经想到了,我姓赵,放在大宋是皇族,甚至有可能还是个王爷,但放在大明,我就是个笑话,亦是这天下最不稳定的因素。”
张辂皱了皱眉,问道:“魁首想要复辟?”
赵山南无奈,说道:“我若想复辟,又怎会说是身不由己?”
张辂一下子便明白了,他以前一直不明白李镇君身为漕帮帮主、赊刀人二把手,为何会在靖难之役的时候选择暗中帮助朱棣一方。
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李镇君就是希望天下大乱,就是希望从乱中取利,以此把赵山南推上皇位,只是他的想法很好,却最终玩脱了,恐怕他自己也不会想到,朱棣最后会登上皇位,而他自己也被纪纲囚禁,最后失了性命。
张辂指了指李镇君的尸体,问道:“那他,算是你们大宋皇族最后豢养的死士?还是算作家臣?”
赵山南思略片刻,“从祖辈传下来的讲,他算是我的护卫,算是忠于大宋名义上的最后一位臣子,但于我个人而言,他是我儿时最要好且唯一的玩伴,也是我一生的兄弟。”
张辂接话道:“魁首是不是少说了?如果魁首不想复辟,那他也是你的身不由己。”
赵山南举头看天,似乎是可以看到李镇君的面庞,他轻声道:“我不想复辟,但身不由己又如何?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出生的时候,父亲便为我取名山南,取不忘崖山,顾盼向南之意,这个名,这个姓,让我自小便背负的比别人更多。”
张辂则说道:“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所背负的东西,或是与命运的抗争,或是父母的期盼,只是或多或少而已,我能体谅魁首的不易,但是……”
张辂目光炯炯地看向赵山南,继续道:“我只问魁首一句,当初在牟平县城捉拿倭寇小犬一郎的时候,他潜藏在魁首府邸的茅厕中,这事当初魁首一直说不清楚此事,现在我还想再问一句,魁首到底知不知道?”
赵山南转头,与张辂对视一番便低下了头,“知道。”
张辂抽出玄阳剑,直指赵山南,冷冷地说道:“魁首一口一个不想复辟,一口一个身不由己,可到头来还是选择了跟倭寇合作?你那时与我一起斩杀倭寇,是专门演给我看的?倭寇残害了那么些沿海百姓,就算你最后复辟成功,登上了皇位,难道你就真能够心安理得地坐在那个位置上?”
赵山南低头看了看李镇君的尸体,如今人都死了,他当然不想让他兄弟背负更多的骂名,他只能摇头辩解道:“我要是真跟倭寇合作,当初在牟平的时候就直接将你杀了,这样岂不一了百了?那时候我要杀你,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张辂却不信他的说辞,又道:“魁首能掐会算,说不得能算到我还有什么作用,比如去镇抚司救李镇君什么的,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赵山南摇了摇头,道:“周易八卦虽说玄妙无穷,但亦有不济之时,我说过了,我算过你,你的过去和未来皆是一片迷雾,这让我如何算得清楚?如果我算得如此准的话,又怎会让李镇君枉送了性命?又怎么今时今日和你在这里对峙,况且周围还都是你武当的高手,我若做了亏心事,断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险地。”
张辂丝毫不敢放松,又问:“可小犬一郎当时确实在你的府邸,魁首如何解释?”
赵山南叹息一声,解释道:“这话说来话长,当初元廷不仁,各地起义丛生,有些起义军是因为活不下去,有些却是为了利益,当初推翻元廷,亦有倭寇浪人参与其中,这些人皆是为了趁乱取利。当然了,我虽不情愿,但也算谋利者之一,当时明教与我守望互助,这也是为何蒋瓛和罗克敌都知道我身份的原因。”
赵山南说着,又继续挖了起来,他边挖边道:“后来明教四分五裂,不想却让朱元璋捡了便宜,有句话你该听过,世上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那时候我的手下便开始与北元余孽还有倭寇联系,我虽不赞成,却也无可奈何,不过现在好了,当初我的那些下属已经全都不在人世了,余下的赊刀人也被我遣散,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哪还有什么成事的可能?”
张辂思虑片刻,把玄阳剑重新收回鞘中,“魁首的话在理,但我始终无法通过你的几句解释便完全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