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日,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南希临时住所的门口。
如今是一个汽车日益普及的时代,但有些秉持传统的贵族仍会在前往正式场合时选择乘坐马车,并且将之视为一种礼仪,一种象征。
这种排场在达纳罗不算罕见,近半年来柯林已经见到了太多。
但眼前这辆马车,却仍然算得上是他生平仅见的怪物。
因为包括前世在内,他没见过什么东西比这家伙更加豪奢,或者,更加不便。
与其说那是一辆马车,不如说是一座五米高的会移动的宫殿,哪怕被六头纯白的巨型马匹牵引着,仍然让人觉得,它能往前挪动一厘米就是一个奇迹。
十个一人多高的粗重车轮没有把石板路压垮,则是另一个奇迹。
乘坐这样张扬的马车前往南希的密谈地点,意味着马车主人对大公的心情乃至脸面毫不在意。
马车高五米,车门的高度至少有四米。
城墙般的车门缓缓打开,里面却只走出来几个侍从,和一个使者打扮的人。
柯林看着那略显空旷的车厢内部,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感觉。
他们之所以要打造这么大的马车,其实只是为了能放下那扇巨大的车门。
之所以要放下如此巨大的车门,又是为了在门板上不偏不倚,完完整整地展现那个巨大的纹章。
除了它之外的一切,好像都只是顺便附带的。
画在车门上的,是树根大纹章。
红色的繁密根系象征着紧密相连的血脉,自上而下蔓延开,穿起了分布在树根上的一百多个小纹章。
这些纹章中最大的将近一米,最小的只比硬币大一圈。
如果想让最小的图案也清晰可辨,树根大纹章就只能画成这样一幅四米乘四米的巨画。
为什么不调整这些图案之间的比例关系?因为每个小纹章的尺寸和位置,都代表着这一血脉分支在整个家族中的尊卑,亲疏,规模等等关系。
树根大纹章,是尤斯图斯家族整体的象征。
所以画上的一切都是严肃而不可逾越的。
这个家族以丰产闻名,树根上的每一个小纹章,都是家族分散在世界某处的一个分支。
尤斯图斯,对柯林来说是一个既熟悉又遥远的姓氏。
他们曾是两拿勒的实际统治者,也就是伦茨与之战斗了大半生的敌人。
但在西拿勒战争结束之后,这个家族依然掌握着广袤拿勒最富庶的精华地区。如今的东拿勒总督,姓氏仍是尤斯图斯。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忽然将手伸入了达纳罗,不知道又会带来多少变故。
柯林悄然看向一边的南希,发现她的神色更加游刃有余,嘴角甚至微微地扬起了一抹笑意。
这也在预料之中吗?
或者,是她一手将尤斯图斯引入了公国?
尤斯图斯家族的特使,向达纳罗的显贵们带来了承诺。
尤斯图斯本土分支的嫡系第三子,灿烂辉煌的西渝亚·尤斯图斯殿下所乘的硬式飞艇群已经悬停在东拿勒和公国的边境。如果接下来埃德蒙德大公有什么不测,作为大公姻亲的他会在第一时间乘坐飞艇群降落达纳罗,以免公国平民陷入失去保护的境地。
至于怎么保护?反正肯定不是为大公复仇就是了。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之内,这个承诺就传遍了公国整个上层社会。
埃德蒙德公国毗邻拿勒,所以尤斯图斯家族在达纳罗的经营甚至比白都更深,更久。
当他们开始发力造势的时候,效果和调查部的行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当天晚上,街头上已经开始零零星星地开始发生暴动,因为达纳罗当局一些的陈年内幕忽然被几家报社重新挖掘出来,整齐划一地抛到所有人面前。
一些始终闭口不语的要员则正式开始参与权力洗牌的讨论,原来他们并不是拒绝推倒大公的行动,而是事先就得到了尤斯图斯家族的命令,一直在等待着时机。
与此同时,那些始终忠于大公的声音则逐渐淡去,渐渐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都暂时没有正式表态,但也没有反对。现在又有了尤斯图斯的支持,那就意味着埃德蒙德家族在同盟内部几乎已经被孤立。
继生物生命之后,大公的政治生命也正式进入倒计时了。
尤斯图斯的入场,有些一直在指望着白都的人也回过味来,发现比起白都来说,说不定他们才是更好的选择。
在立场上,他们同为边境王侯,所以更能理解公国的利益。
在实力上,当年的西拿勒战争就是尤斯图斯和白都之间的一场较量,他们虽然最终败落,却没有伤筋动骨,又在战后硬生生地扛住了诸位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