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已经见识过了聂政其他的五道剑意。
“斩岳”、“刺星”、“春雷”、“困笼”、“杀思”。
从观感来说,都是一个冷峻威肃的风格。
但这第六道剑痕流露出的剑意,如同一张白纸,“空白”。
陆玄的心神被千万道无意义的剑痕吸引,静静看着头顶这些刻痕共同组成的无意义的画面。
没有丝毫的凌厉与杀意,没有任何繁复的技巧,就和自己刻在一旁的那道剑痕一样,没有任何的承载......
不!
陆玄又看了一会,发觉那道剑痕在天花板上显得格格不入的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留下的那道剑痕,至少还附着了其他的一些东西。
比如剑锋的力度起伏,比如一气呵成的行剑轨迹,那都是自己曾经执剑而留下的本能的技巧。
一旁那剑圣聂政留下的剑痕,还要更为空白!
或者说,聂政的剑痕,竟然更加的质朴,笨拙!
每一道行剑的痕迹,都像是一个稚童第一次执剑,在头顶的墙壁上尝试般的划下!
成千上万次笨拙的尝试,构成了一道完整的剑意。
“无名状!”
陆玄的眼里充满了赞叹:“我明白你想做什么了。”
石屋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外面的天光把门口照成一扇方形的灯。
聂政的身影缓缓的从白晃晃的灯里走了进来,露出一身麻衣,麻衣的背后负剑。
他看向道士,眼里充满了赞赏:“你看明白了?”
道士微笑着看向聂政:“大差不差吧,只是没想到你能这么有魄力。”
聂政那张从来不苟言笑的脸,竟然也罕见的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看了看这间石屋里的几面墙壁,眼里带着一丝缅怀。
“这一生握剑,真是太久了。”
“你有没有过一种感受,如果将一个字写几十遍,回过头再去看时,会有些不认得这个字了。”
道士眉头轻轻挑起,点了点头。
九年义务教育下的优秀接班人,他上辈子没少抄课文、抄错字,对这个很熟。
聂政露出了回忆的神情:“握剑也是如此。”
“我早年的时候,大约是在如卉境界以前,曾以韩氏的巨剑为兵。追求的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境界。”
“那时将剑作为手中之势,一剑在手,则大势在手。”
有杨过的玄铁巨剑作为参照,陆玄脑子里太有画面了。
不过另一方面,他的脑海里还想到了一些冷门的知识:比如“去势”这个词有“阉割”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污秽思想甩出去,继续听聂政说话。
“到了尘绝境界,真气可以外放,能为之事变多,轻功身法也发生了蜕变,一把短剑成了我手中的杀器,算得上杀人如麻。”
“那百年间,我将剑看作杀人之兵。”
“而再后来,到了虚极抱朴境界,神念生出,对修行之道的理解更深,隐隐感应到天地规则之限,开始修行领悟剑意,将手中的剑作为了战斗的手段和倚仗。”
“如你所见,‘斩岳’、‘刺星’、‘困笼’、‘春雷’和‘杀思’这五剑,都是我在抱朴境界时便已经创造的剑法,只是在天人境界才真正的完成。”
陆玄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五剑惊才艳艳,即便是在天人境界,也是极其强大的功法招式,但对方既然是古来最绝艳的剑道天才聂政,那么在抱朴境界创造出来这些剑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看向聂政,轻声说道:“但对于剑意的开发,似乎已经并不是你最想做的事情了。”
聂政反问了陆玄一句:“为什么呢?”
陆玄低头想了想,说出了一个答案:“剑术不是剑道。”
“哈哈哈哈哈.....”
聂政忽然笑出了声,而且是极大声、极放肆的笑。
因为和他一贯以来深沉内敛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甚至吓陆玄一跳,退后一步。
有些担心这家伙精神状况不稳定,生怕他一言不合拔剑砍人或扒别人裤子什么的。
“别慌。”
聂政摆了摆手示意道士不必躲的那么远,轻声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对剑道没有任何理解的门外汉,竟然能一语说中我多年的感悟。”
陆玄没有因为被孬作“门外汉”而感到不好意思,反而轻轻摆了摆手,很有气度的说道:“修行之路,触类旁通而已。”
聂政点点头:“不错,你虽然不修剑法,但也到了至人之境,对修行之路能有此理解,也算是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