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山终于确诊了。
林颖崩溃大哭。
她不光是为陈家山痛哭,为这个家痛哭,更为自己的命运痛哭。在她的心中,陈家山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主心骨,是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男人一病,林颖觉得自己所倚靠的那棵大树倒了,她背后的那座山塌了。
这个家,从今往后,她要成为大树、成为山了。
她内心是恐惧的。恐惧之外,还有一丝抗拒。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貌似做婚礼的时候自己很能冲锋陷阵,但那只是个夫妻店,有陈家山站在背后,她还可以喊打喊杀。但后面一旦没了站着的人,她知道自己有多弱。不懂生存法则,不懂人情世故,甚至有社交恐惧症。有时候还单纯得像个孩子。她经常活得战战兢兢,慌里慌张。现在的生活离她希望的样子本就差出了十万八千里,现在又天降横祸。
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被查处癌症。她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能想到,接下来陪着陈家山抗癌,又将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能扛多久。
眼下没有选择的。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吧。
……
确诊之后,陈家山在心理上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突然觉得抬不起头了,像矮了人一截。一种空前的自卑感笼罩了他。
得了这个病,也就意味着他不再是一个健康的人。说好听点,是一个残疾人;说不好听点,是一个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人们看他的眼神,将不再是友好、尊敬,很可能是同情,甚至嫌弃。这对要强了几十年的陈家山来说,何其悲惨!如何能接受?
不管接不接受,从此以后,他身上就多了一个“癌症患者”的标签。一个让人既同情又可怜,既嫌弃又敬而远之的标签。
别人的眼神,他还可以不在乎。但是吕东会怎么看他?他忐忑不安。
他甚至想到了辞职,从此不再见吕东,彼此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这显然是一个幼稚的幻想。住院看病,家庭生计,正是需要单位需要他这份工资的时候,怎么可能放弃?自己不想活也得考虑家里人的生存。尤其是那未成年的女儿。
他只能想想怎么请假而已。
但他还是想等等再说。晚一天算一天。因为一旦他的病情公开,最起码在频道里就是个很大的新闻。想想同事们那惊恐的眼神,或者是转身后的偷偷坏笑,都将对他产生二次伤害。最怕的是吕东,那个眼神里哪怕有一丝的变冷或者失落,对他而言,都将变成比癌症更加沉重的痛。
何况,吕东刚刚复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打击。也许她正需要他。有好多事情要跟他商量。自己偏偏不争气,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
陈家山真恨不得不治疗了。自欺欺人,装作没得病行不行?好像已经晚了。最起码林颖这一关就过不去。唉!要是没得病该多好。
挣扎,纠结,懊恼,沮丧……最终他还是走向了清醒。马上要住院了,长时间不能上班,没有别的理由可找。
他决定到单位找吕东当面说。
……
广电大楼,依然高耸。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熟悉又陌生。
陈家山像一个告别者。一进单位大门,就开始变得格外紧张。他躲闪着眼神,不敢正视迎面走来的人。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慌着眼神四处找人,胡乱应着,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时嗓子偏偏不争气,突然变得沙哑起来,像是刚刚痛哭过。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病的伴随症状终于出现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最后一次来单位了。后面会治疗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卧床不起,一切都是个未知数。应该好好看看这里。得病又不是犯了什么错误,何必弄得跟没脸见人似的?想到这儿,他心里才逐渐镇定下来,挺胸抬头朝前走去。
来到十一楼,他直奔吕东的办公室。
门开着,吕东正伏案写什么东西。家山站在门口敲了两下。吕东抬头,马上微笑着打招呼,然后又使劲盯着他看,陈家山一下有点发毛。
吕东看了半天,莫名地来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是,胖了点……你是看出来我脖子粗了吧?”家山沙哑着嗓子,脸上故作轻松。
“是啊,挺明显。怎么啦这是,上火啦,嗓子也不好了?”吕东不无关心地问。
陈家山随手关上了门。然后轻轻地坐在了吕东对面。
吕东立刻意识到家山有事。
“嗯……我……得请几天假……”家山吞吞吐吐。
“累啦?歇吧,歇几天吧。”
“不是……恐怕几天不行……”
吕东直勾勾地盯着一反常态的陈家山。等着他往下说。
“身体、身体查出点问题……”
“咋啦?!”吕东一下紧张起来。
陈家山费劲地从兜里拿出那张诊断书,慢慢放到了吕东面前。
吕东一把拿起来,快速捕捉着上面的信息。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