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海域辽阔,海面呈现深蓝,藏蓝,甚至乌蓝。层层叠叠的蓝色海浪来来回回地跃起,坠落,永不停歇,形成了让人望而生畏的诡异之境。
人们在这里埋葬秘密,也在这里被埋葬的秘密埋葬。
根据那些生还者的描述的:这里的海面脾气暴躁,这里的天空如同海面,也是极少露出友善的一面。尚若天海呈现出万里无云的晴朗与湛蓝轻摇的安宁,那么大都只有可能是一种伪装,一个陷阱罢了。
也就是在约摸三十年前的一个黄昏,就在这片海域的中心,一场海难过去后仅仅十多分钟,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孩子。没错,一个身着干干爽爽纯白绒面长袍,不过五六岁的人类幼崽。他的头发稀疏,呈由褐到金的渐变色;面色苍白,深陷的黑紫眼眶绝非这个年龄该有;他的眼眶之下又布满因憋气挣扎而破裂的细细血点,看起来如同一个新进的幽灵一般。
至于“盛”着他那副看上去轻飘飘的肉体的,是一片有着鱼鳞纹理,光可鉴人的银面方板。
孩童不哭不闹,先是侧卧,再而俯卧,不断地伸手轻拍海面。按理这般大小的孩儿早已懂得了恐惧,但他却视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海难如儿戏,就好像无父无母,生来便是在这海上,这银板上长大的一般。
时间过去,天色灰蒙,男孩乐此不疲。就当太阳完完全全地没入海天一线之时,一柱直径丈余的白色光柱由水下直击而上,直达远空。同时,这光柱亦是将孩童笼罩其中。
孩童起身,两眼一瞪,举臂挥舞。欢呼雀跃间,那光猛然收回,连同孩儿一道,堕入了深海。
“你就是那个孩子吧?你告诉我这个又有什么用意呢?”洛伊女士双手置于桌面,并用食指不断地轻轻点击一粒溅出的茶末。
“尊敬的女士,我的女王,难道您没有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吗?”
洛伊女士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 “我可是没有一点儿印象,我甚至都从来没有见过大海。”
罗素双手一撑,快速起身, “不不不,女士!您见过,您在海中生活过!依照我的判断,您甚至就出生在大海!”
“是吗?”洛伊女士缓缓拿起茶杯,再而注视着罗素的双眼,满脸尽是不在乎的表情,“这,还挺好喝的……只是,你答应我的呢?”
“您……答应您的我不会食言,只是现在,请听我来说一说我的过去吧。”
洛伊女士只道了一个“说”字便合上了眼。
罗素重新端端坐下,握起茶杯,并不望向洛伊女士,只是看着杯中微晃着的淡青液体,继续说道:“光柱把我带到了海底,那片海域最深的海底,一个全金属空间里。那里时刻明亮如白昼,处处都是悬浮的文字与彩色图案。我在那里认识了两个比我先到的人,一个狂妄自大,阴险邪恶,虽然我也或多或少受到了他的影响;一个善良博爱,却又有那么些自以为是。之后,他们也先于我离开了海底。当然,在渡过了童年,少年,青年之后,我也耐不住寂寞,借助自己亲手打造的机械从那里直上海面,甚至一飞冲天。而正是在重见天日的那一瞬间,我才真正意义上的体会到了科技的力量!我后悔,我后悔自己退出得太早,只学到了皮毛……只是,我回不去了……”
“水里……难找……”
“不,那里不是一个位置,那,是一艘来自我们这个世界,这个星球之外的飞船!而当我进入飞船后睁开双眼,眼前……就是您的模样……”
在罗素讲出这句话的时候洛伊女士感觉到了他的某种犹豫,于是张开了双眼,眉头微微一皱,轻吟了一句“飞船……我的模样……”
“对!您是有印象的是吗?!”罗素突然兴奋了起来,继续道,“它能在刹那间移动,它能用某种极其先进的技术掩饰自己的存在,它的位置捉摸不定!是的,捉摸不定,就算是今时今日的我,我的集团,也只是能够确定它仍旧在那片辽阔的海域,而无法真正意义上的将它锁定,从而靠近它,再次进入它!”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里有我---的模样?”洛伊女士目光呆滞,整个人呈现僵硬的身姿。
“我,不想骗您----”罗素起身,来到女士身侧,拿起她光洁的手,“虽然当时您身着白袍,我还是看到了---您的白袍下面,并没有腿---”
洛伊女士低头望了望穿着由阿洛伊为自己定制的柔软白靴的脚,又动了动指头,道:“腿呢?”
“忘了跟您说了,我看到的只是您的画像,一整个长达三十余米的金属弧面上挂着的都是您的画像。从孩子,到成年,每一幅画像上的您都手握权杖,身着白袍,站在冰天雪地中的一棵枯树前,而白袍下的,是乳白蛇尾-----”
“是吗?!”
“是!这些画像陪伴了我在海底的整个时光!”
“那没什么好奇怪的,我本就是蛇族。”洛伊女士装作毫不在乎,实际上心中惊诧已被罗素看出,“只不过你就凭这些画就认定我出生在海里,在海底长大,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