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建宁三年(170年),初秋。
此时方是晨光微熹,早起的风儿在林间道旁轻轻吹过,带着些沁凉,自雒阳通往平县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吱吱呀呀地徐徐前行,拉车的老马似是被这清风抚的颇为舒适,时不时嘶鸣几声。
马车上携有三四口大箱,车前一位健仆持鞭端坐,脖颈微微前倾,目光聚集于前路,不敢有丝毫懈怠,毕竟,眼下天色尚暗,而且就算是官道,也着实有些失修,保不齐稍不留神就陷入到大坑里去。
车内一位中年文士倚壁而坐,气度雍容,发色略显斑驳,怀中抱着一个正在酣睡的婴孩,他的身侧依偎着一个女童,三四岁模样,身着浅绿襦裙,睡眼朦胧,微有抱怨:“阿翁,我们为何要连夜赶路,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文士听到女儿的抱怨也不见怪,只神情温和的向女儿解释道:“琬儿,乔公举荐我担任平县长,是将国家大事托付于我,我怎么能不尽心尽力呢,又怎敢在路程上耽误时间?”
话落,看到女娃困倦的样子,颇感心疼,又说:“琬儿,你且再忍耐一下,今晚我们便能抵达河平县,到时便能好好歇息了。”
女娃嗯了一声,靠在文士身上又要睡去,马车安静下来,再次融入到静谧的环境里,只剩下吱吱呀呀的声音时时作响。
就在这时,一阵婴儿啼哭声自前方隐约传来,赶车的健仆不由打了一个机灵,神色一紧,猛然一提手中的缰绳,马车立刻停了下来,文士揽住差点摔倒的女儿,一手撩起车帘,问道:“蔡全,发生何事了?”
名叫蔡全的健仆神情不安,赶紧禀报:“阿郎,前方传来婴儿哭声,这个时辰,恐怕是有怪异作祟。”
文士神色一正:“心里没有鬼祟,又怕什么怪异呢?你来引路,我们前去看看。”
说罢,文士将怀中婴孩交给一旁的女儿,嘱咐女儿莫要下车,竟是当先循着哭声找了过去。
蔡全心里害怕,但是总不能让阿郎前去冒险,咬咬牙,紧了紧手里的鞭子,赶上几步,向前方响处大步奔去。
奔行数十步,蔡全仔细一看,竟真的是一个婴孩,浑身赤裸,就这么躺在道旁的浅草间,身边别无一物。
蔡全上前一摸,婴孩浑身冰冷,于是赶紧将婴孩抱起在怀里,大声喊道:“阿郎,阿郎,是一个婴孩被弃在道旁,是个男婴!”
文士这时也正大步赶到,听到仆人的话,从蔡全的手中将婴孩接过,仔细查看了一下婴儿周身,触了触鼻息,又听到婴孩时不时的啼哭,有些紧绷的神情才放松下来,他抿了抿嘴唇,不禁悲叹:“这世道竟已潦倒到了父母要狠心丢弃掉自己的骨肉的地步吗?只可怜这孩子,如今没被蛇虫野兽所害算是万幸!”
一行人携着这个不速之婴回到了马车上。
“适才这婴孩啼哭不止,想必定是饿了,蔡全你且取些为琰儿备下的羊乳过来。”文士嘱咐道,说罢,便直直盯着怀中的婴孩,眉头轻蹙,若有所思。
女娃这会儿却是一点儿都不困了,小脑袋凑在文士肩旁,溜圆的眼睛里洋溢着好奇与兴奋。
“阿翁你看,他比阿妹还要小哩!”
文士轻叹一声,说:“是啊,这孩子只怕是刚生下来便被抛在道旁了。待我们前路上多加探寻,看是否能找到这孩子的生身父母,若是能找到那自然最好,便是有什么难处,我们总能帮衬一些,总好过一场骨肉分离。若是找不到的话,再行计较吧。”
话虽如此,文士心中却也清楚,多半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既然专门选在夜晚将孩子丢弃于道旁,摆明不愿旁人知晓,又怎么可能有风声传出或是自愿承认呢?
果不其然,直到文士抵达河平县廷,一路毫无所获。
文士至县廷上任、于官舍安置等等一应琐事不必多提,之后半个月,又经派人多方打听,终究还是一无所得。
这日休沐,官舍后庭,文士手持一卷书,于房内踱步,细看却又神思不属,出神的想着什么。
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人未至,声先到:“阿翁,小娃娃和阿妹都被嬷嬷安抚睡下了。”
文士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只见女儿已然像稚兔一样蹦蹦跳跳的到了自己身边,蔡全也紧随而至,候在门外。
文士招呼蔡全进来,问道:“今日可有什么消息?”
蔡全回禀:“阿郎,并未有所得,半个月来,已遣人沿途往复打探数遍,仍无丝毫消息,想必是再难寻到了。”
文士听了,表情并无异状,心里已是有所准备。
蔡全又禀:“阿郎,此事要如何处置,是寻个好人家托付了,还是?”
说到这里,其有些迟疑,下拜行了一礼,接着说道:
“下仆祖孙三代都为蔡氏效力,还请阿郎宽恕下仆僭越。
前些时日,夫人生育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