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不是头一回见这位小姑夫了,可是再见到陈病己,还是触动很深。陈病己的年纪要比沈四河年轻的多,也就是十七八的年纪,生的也没什么出奇,也就是一双不大的眼睛,略为偏瘦的脸,不太高的个子。可是偏偏就有一种气质,让人一打眼就能注意到,不能忽视。
他家里也是乡村里种地的,只不过他自己不喜欢,就鼓捣着做点小生意,一来二去,倒是做的有声有色。
想来是因为常在城里走动的缘故,再加上临近过年,携儿妻女,来看望岳父、母,他的衣着就要鲜亮、整洁的多,尤其是脚上一双靴子,更是簇新的,显然没怎么下过地。
跟沈四海一比,就把沈四海比进了泥地里。
青玉跟在沈四海后面,自然沈四河、陈病己要先站起向同他问好见礼,这才轮到她给长辈们问好。
陈病己拿出一包糖,道:“青璧没来吗?这有一袋糖,你拿回去跟妹妹一块吃吧。”
青玉并没急着接,只看一眼沈四海。按道理,应该是沈四海要和陈病己面上谦逊一番,最后以一句“既是你姑父给你的,你就接着吧,还不谢过姑父”来收尾。
可是沈四海明显心事重重,竟是没有接话碴的意思,只是朝着坐在炕上的沈老太爷,低声说了些什么。
青玉便自己站起身,大大方方的道:“让姑父破费了,留着给弟、妹们吃吧。”
陈病己倒笑起来,夸道:“青玉人小,倒是会说话,青芒那里也有了,不用你惦记,你那两个弟弟平时也不少吃,你甭管他们,这是姑父给你和青璧的,快收起来吧。”
青玉这才道了谢,将糖收了起来。
陈病己转头跟沈四海说话:“大嫂呢,怎么没来?我记得青璧也该五岁了吧?挺高的了吧?”
沈四海便唔了一声,道:“嗯,是啊。”
陈病己又看着青玉,道:“青玉是长成大姑娘了,言谈举止,到处都透着大气,不愧是大哥教育出来的,大哥好福气啊。”
若石氏在,肯定要还上一句嘴:好福气?到底是有两个女儿的好福气,还是像他这样有两个儿子的好福气?
不过沈四海一向是不计较这些的,并没说话。沈四河便笑道:“这才哪到哪儿?青玉秋天里就入学了,又背的好诗,又写的好字,阖村里谁不夸她?”
陈病己道:“哦,原来这样啊?那可是真有出息……”转身青玉,道:“好好学吧,给你爹娘争口气。”
青玉很快就从屋子里退了出来。一则是要见过小姑姑沈秀莲,再则这屋里都是男人,想来就是有事要商议,青玉再不懂事,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其实要是从前,她也未必就懂,赖着也就赖着了,只是经过量地争吵那件事后,在她心里始终是留下了一点烙印。
她自己都说不清那是什么,小小的心灵里,已经有了一种惶恐。面对突然间陌生的爹娘,面对突然间他们那么无措的表现,让青玉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不再那么单纯、温暖。
她竭力的想要抹掉那天的事,不想让它在自己心上留下什么痕迹,但虽着年纪渐渐长大,她也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什么。
沈青莲正跟龚氏一边说话一边择菜,青芒在一旁咬着手指头,眼睁睁的看着碗里的肉。那肉是生的,才洗了切成了细碎长条,又在表层洒了一层淀粉,就等着下锅炒了。
青玉给她二人行了礼,沈秀莲便上下打量了一回青玉,问道:“你娘呢?怎么还没过来?”
她这话里就有两层含义了。知道自己来,这做大嫂的还不早些过来。难道还要等着饭菜都做好了,再去请这位大嫂不成?天底下便宜都这么好占的?光吃不干活?
另一层意思就是表面上的亲切问候了。
青玉搬了小板凳坐下来,道:“我娘收拾屋子呢,这会儿也该来了。”
沈秀莲对石氏有意见,对青玉倒没有,一边择菜,一边问她在学堂里的事。她当年也是上过私塾的,倒是还记着些,便带了点查考的意思,道:“听说你会背好多了,背来听听。”
青玉也就不客气,坐正了身子,咳嗽了一声,从三字经开始背起,一直背到弟子规。沈秀莲见她人虽小,却也正正经经,字正腔圆,有模有样,也觉得好顽,脸上含笑,一时听住了。
龚氏却忽然一声喝道:“你这馋嘴的小崽子,还不吐出来,这是你能吃的吗?”
青玉被打断,便停下来望向青芒。就见龚氏正捏着青芒的嘴巴,声色俱厉的喝斥着。沈秀莲问道:“吃什么了,这是?嫂子你也是,又不差她这一口,她想吃就让她吃吧。”
青芒见有人替她说话,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龚氏照着青芒的后背就是啪啪两下子,喝道:“你还敢哭,你倒是有理了?看我不擂死你这馋嘴的小兔崽子。”一头说,一头道:“吃什么不好,非得吃它,这肉可还生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