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从侧门出,没有遇上皇宫正门外跪着的披麻戴孝的队伍。是第二才从施叠泉口中得知昨夜里出了大事。
——孝昌侯卢毅的亡妻柳青芜的坟墓被人掘了。
坊间传,御史大夫宁鹤年当晚去城郊会见一个举报朝中大员私铸兵器的线人,回程中途径卢家墓地,见其内有浓烟冒出,察觉事情不妙,进墓地一看,才发现柳青芜的坟墓被人挖开,连尸骨带棺木被一把火烧成了渣。
扭打中宁鹤年为贼人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幸得仆从孔武,驱散贼众,又记住一伙人口音和身体特征,才助官府及时将其抓捕归案。
为什么是“坊间传”呢,施叠泉呵呵一笑,道,“少夫人有所不知,这宁鹤年自打少年时起就对孝昌侯夫人痴心一片,至今未娶。昨儿七月七,正是那孝昌侯夫人柳青芜的忌日,你他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去荒郊野岭见什么线人,这话可信么?”
不得不,施叠泉的消息是真灵通。
宁鹤年性情怯弱,纵然对柳青芜深爱入骨,囿于柳青芜初时与容翊相恋,后未曾走出情伤即嫁入孝昌侯府,始终未得机会宣之于口。
京中知此事者并不多。
她也是凑巧长了一张与柳青芜相似的脸,在滁州那场围剿战中,得宁鹤年从背后为她挡了一戟才意识到这位素不相识的军官大约是柳青芜的爱慕者。
“背后主使之人查出来了吗?”她问道。
施叠泉摇头,“尚不知。但孝昌侯府一口咬定是刘妍所为,昨夜里就抬了武皇帝御赐的忠义牌匾,夜叩宫门告御状了。”
啧啧叹,“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许是与柳青芜容貌相似的缘故,穆典可对这位薄命红颜颇多好奇,闻听其身后遭人掘墓毁尸的惨事,不由唏嘘。
柳青芜这一生可是既幸又不幸。
幸的是,不论过去多少年,有三个男人始终将她深爱着,愿豁出性命去护她;不幸是,她爱的那一个,生前辜负了她,在她死后也要累带她不安宁。
不管此事是不是刘妍指使,总归与容翊脱不开干系。
一个没落侯府死去了多年的媳妇,能因什么事与人结下大恨深仇,非要将其挫骨扬灰才能解恨。
晚一点时候,固安堂派了人来,是曾在洒金街上与穆典可和常千佛并肩作战的那个叫作车嬴的护卫。
车嬴带来莫以禅的亲笔信。
信中,昨日使登门,言道刘颛欲起新楼为太皇太后亡灵祈福,暗示固安堂筹捐白银三百万两。
银钱数目如此巨大,莫以禅哪得擅自作主,遂塞了银子,好言将来使打发。本以为能拖延些时日,等待洛阳的决定,哪想今日户曹便亲自过问起固安堂的账目,点了兵浩浩荡荡上门。
一上午,整个药堂内不得出,外不得入,更不要正常问诊了。
分明是逼捐。
穆典可虽然诧异于刘颛吃相如此难看,但对于他狮子大张口的勒索行径倒没有太意外。
上无道则国运衰。
这几年来各地方频发灾,受灾严重的地方,老百姓甚至都被逼得卖儿卖女了,哪有多余的钱财捐税。更不要朝野上下、贪渎盛行,层层盘剥下来,进入国库的就不剩多少了。
刨去前朝后宫正常的花销用度,还要拿出银子平乱。兵马一动,要粮要饷,光国库那点收成,根本就是捉襟见肘。
单看朝廷这几年向常家堡和江南一带富贾们伸手要钱的次数之多、名目之繁,就知道刘颛的日子也不好过。
窦氏在世时,尚能约制刘颛不至于太过分。窦氏一死,他可不会放过常家堡这块肉骨头。
对老太皇太后窦氏,穆典可观感很复杂。
当年刘勤筹划灭金家,窦氏肯定是知情的,一多半有参与。
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有着远见卓识,极具智慧的老太太。
若非有窦氏支持,容翊的变法根本不可能坚持达四年之久;朝政可能崩坏得更快。
正是出于这些现实考量,她才在嫁进常家堡之初,应下了与常纪海的八年之约:八年之后,再向窦氏寻仇。
眼看着期限将至,窦氏却先一步薨了。
她不上憾恨与轻松,哪样感受更多一些。
窦氏本姓常,是窦家的养女,在襁褓中被生母过继给命中无女的亲姊,也就是后来风光无限的国夫人。
为不使窦氏过早知晓自己的身份,与养父母有隔阂,其时还是一位千总之妻的窦夫人对外假称自己有孕产女。及至后来窦氏入宫,凤格初显,其身世就更加成为不能外宣的秘密。
窦氏本家是长安常,与常奇属同一支。严格算起来,和常千佛是平辈。
因着这层远不远、近不近的关系,窦氏一直表现出对常家堡极大亲近与友善。有血缘使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