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瑞侧身站在厨房门口垫着脚,像一只受到惊吓随时准备夺命狂奔的小猫。
不怪他神经过敏,打从记事起他连自家的厨房方位在哪都记得很模糊。
自从被爸爸强行按去住校开始,父子俩虽然嘴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过,但他们心里都不约而同有一个想法:
家没了。
当时有个流浪歌手唱说:……离家的孩子飘荡在外面,没有那好衣裳也没有好烟……
少年李斯瑞背着他的书包,终日惶惶然像一条拖着尾巴小心翼翼的流浪猫。随时惊恐的弓着背流窜在大街小巷,每次耳边充斥着这歌他就非常不屑压下嘴角。
在暗巷里独自轻声嘀咕:说得你在家就有好衣裳和好烟一样。
少年一天天长大,回顾那些大街小巷漂游浪荡的诡异时光。感觉踩在脚下的城市每一个角落都是自己的家。又每条马路都充斥着行色匆匆的人流,实在跟心中的家大相径庭。
李斯瑞抱着书包,躬身猫在暗巷尽头。设想自己正声若洪钟大吼马路上行色匆匆的人群:滚开!离开我家的客厅!
转身他又对着巷底暗影中拖着瘦骨嶙峋的身躯正哺育的流浪猫轻声说:对不起妈妈,我不该大呼小叫的。
踩在脚下的这座小城默默注视着他。看他拔足狂奔,看他暗巷踌躇,看他泪眼滂沱,也看他眼底透出来的期盼和闪躲。
离开小城那天,回想这一切。他迷茫又慌张,心底里感觉到寒毛直竖的诡异,也感觉到了小城和他依依惜别的惆怅。
他就这么斜倚在厨房门口,眼神闪躲看着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和系着围裙那道婀娜多姿的背影。
头发反复被那只纤纤玉手往后不停的撸,撸得开始有点乱糟糟的样子。他刚想问你没有多余的发卡可以用吗,冷不丁的小腿肚上被一副小小的身躯抱了个满怀。
他躬身抱起她,像当年小心翼翼躬身抱起那只小奶猫。脑海里乱七八糟在想:
我现在抱你了,你的妈妈会不会像当年那只猫妈妈一样。自此不再给你喂奶,把你当空气一样一口叼出去好远再脚步踉跄跑开去?
怀里传来“咯咯咯”的笑声。那把珠落玉盘一般清脆的童声问他:叔叔,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当然是在看妈妈做饭咯。
为什么要看妈妈做饭?
那是因为叔叔也喜欢做饭啊。
叔叔那你会做饭吗?
嗯,我特别想学会做饭。童童你呢?你想学吗?
我学不会的,妈妈说等我长得跟灶台一样高就教我。
哇,真羡慕你。那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得跟灶台一样高呀?
很快的,等我学会了我做饭给妈妈吃,也做饭给叔叔吃。
好哎,叔叔都等不及那天了。
抽油烟机的抽吸功能似乎不太好,灶台边的女人被熏得擦了把眼睛。转身过来说你俩别在这乱我心神,去一边玩去,我很快就好了。
李斯瑞的肚子咕噜咕噜兀自叫个不停,筷子却僵硬的停在西红柿炒蛋的盘子上方死活落不下去。
静姐撸了一把头发说,你记得我们小时候吃的西红柿吗?那时候的西红柿又软又沙又甜,准确说是酸甜。红透的西红柿扯一个擦擦衣服就可以马上祭五脏庙……
李斯瑞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轻声说,现在不是工业社会嘛。那些无良商家为了方便长途运输。不断把西红柿改良,改良成这个鬼样子。
看起来倒是很红。可是梆硬,简直都可以拿来砸核桃了!根本就跟你的厨艺没有半毛钱关系。
静姐如释重负,轻松下来嘿嘿笑着说。可不嘛,一直炒不烂啊。我一着急,加了这么多番茄酱进去。番茄酱加太多了。怕你俩觉得酸,又失手加了很多白糖。所以……
李斯瑞硬起头皮,目不斜视手不停端起盘子开始往碗里扒拉番茄酱。
一边扒拉还一边笑嘻嘻说,童童,你正忙着长身体呢。你要多吃肉肉,多吃肉肉才可以早点长得跟灶台一样高哦。
番茄酱还没流到喉咙,童童非常听话用她的汤匙扒拉了一块红烧排骨进自己的碗里。然后拿出猛虎下山的架势一口咬开排骨上的肉,接着就看她一张小脸皱成了一个核桃。
妈妈急得放下碗筷,一迭连声问:宝贝怎么了?很难吃吗宝贝?
宝贝皱成核桃的面庞缓了半天,抓着汤匙悠悠说:妈妈,咸。
李斯瑞举起左手,打断妈妈的说辞。胸有成竹说咱们下一餐搞个土豆来,削了皮放进去加水煮一煮,煮开后就不咸了童童。没事,肉肉下餐吃,叔叔给你夹一筷子青菜。
筷子夹起来的下方,琥珀色的青菜苔似乎还没有炒变色。
静姐长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说,行吧,既然你看出来那我主动坦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