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四月,年仅三十四岁的汉帝刘宏病入膏肓,生命垂危。
然而此刻的刘宏躺在榻上气息奄奄,身边竟只有一个容色憔悴的何皇后陪侍,整座寝宫冷冷清清,不见一个内侍宫女。
自年初病势愈来愈重,名医束手,药石罔效,刘宏便有意下诏令皇长子刘辩回京。
他尽管嬉玩荒唐半生,却绝非愚蠢之人。
先前默许朝内及宫廷中某些人对刘辩的排挤打压,令其滞留幽州数年不得返京,实因内心对这杰出得过分的儿子有些忌惮。
但近来病体沉重自知命不久矣,刘宏也清楚刘辩才是继承皇位的最好人选。
然而先前的有意纵容,到如今终于酿成恶果,最受刘宏信重的十常侍串通一气,百般拖延刘宏召回刘辩的诏书。
等到刘宏渐觉事情有些失控,秘召大将军何进入宫,打算命他率兵诛除十常侍,辅佐刘辩继位,却又被十常侍在宫中无处不在的眼线提前觉察,将计就计伏杀何进于刘宏寝宫之外。
此后十常侍矫诏宣布何进谋反被诛,与不知何时已勾结串通、率西凉精兵赶来雒阳的董卓联手,借口铲除何进党羽,大肆诛杀了一批朝臣。
董卓借机吞并了京师守军,其中便包括执金吾丁原的并州精兵及吕布这员勇冠当世的悍将,实力急剧膨胀,彻底掌控了雒阳城防。
十常侍则紧握禁军权柄,严密控制了宫廷。
刘宏与何氏这对原本至高无上的帝后,则被十常侍软禁在寝宫。
断了医药之后,刘宏本就沉重的病势急剧恶化,到此刻已至弥留之际。
他早已神志不清,口中只是喃喃轻唤身在远方的长子:“辩儿,辩儿……”
何皇后悲从中来,却只能伏在刘宏身侧哀哀痛哭。
蓦然间,一声轻叹传入耳中。
何皇后吃了一惊,急忙起身转头望去,却见一个神态雍容的青年道士站在身后不远处。
“你是……胡垆道人!”
何皇后一眼便认出来的正是当初受自己托付抚养儿子刘辩、待刘辩回宫后便飘然无踪的“葫芦观”主人,登时又惊又喜。
胡垆先向何皇后含笑稽首,而后抬手向榻上的刘宏隔空虚按一掌,掌心处发出一声隐隐雷鸣。
他“归藏八印”中的“生死印”应震卦雷相,雷霆同时蕴含毁灭之力与造化之机。
在他在一掌之下,刘宏体内残余的生机尽被催发出来,目中登时焕发神采,神智亦恢复清明。
“陛下!”
何皇后大喜,急忙上前向刘宏说明胡垆身份。
胡垆却不等刘宏开口,抢先道:“陛下见谅,贫道虽有些手段,却并无回天之力,如今只能令陛下清醒一时三刻。”
刘宏神色微变,旋即归于平静,有些吃力地叹息道:“人力有时而穷,原是朕不该心存奢望。能有这一时三刻交代一些事情,已是难得了。”
胡垆颔首道:“陛下请讲。”
刘宏道:“等朕去后,那些人应该会拥立协儿继位,毕竟他年岁尚幼,算是容易掌控的傀儡。他们手中有传国玉玺,协儿的皇位在大义上无可撼动。稍后道长可以带皇后出宫与辩儿相见,皇后身上有朕前几天写下、封辩儿为燕王的血诏。如此辩儿该有足够的名分保守幽州,待将来时机到时再重整大汉江山。”
“燕王……”胡垆略作思忖,拱手道,“陛下思虑周全,贫道必定护送皇后安全见到燕王。”
便在此时,殿外忽地传来惊天喊杀之声。
刘宏与何皇后一起变色。
胡垆微笑道:“两位不必担心,此是董卓不满十常侍把持宫禁,联合朝中一些文武入宫锄奸。”
刘宏惨笑道:“他们自身也非忠正之臣,又谈何锄奸?不过此时宫中大乱,倒正方便道长救皇后脱身。”
何皇后悲呼:“陛下!”
尽管近年来刘宏沉迷酒色玩了,彼此的夫妻之情早已淡薄,此刻见他在临终之际如此顾全自己,也不由心中感动继而悲从中来。
胡垆却不再耽搁,道一声“贫道遵旨”,便抬手一招,将何皇后收入碧玉葫芦之内。
刘宏面现欣慰之色,又道:“朕不愿死后再早乱贼凌辱,还请道长出手将此寝宫焚毁罢!”
胡垆看着这位昏聩一生,只在最后表现出一些帝皇智慧与尊严的荒唐天子,蓦然张口喷出一条红艳艳火龙,霎时间将整座寝宫化为火海。
随后胡垆身形凭空消失,刘宏则在炽烈火焰中神态安详地闭上双目。
等到有人发现火起,怀着各种目的前来抢救时,却发现这火焰大有古怪,泼水不熄、扑之欲燃,在赔上几条性命和更多焦头烂额的伤者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将这座寝宫烧成一地难辨人与物的残烬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