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热闹啊。”
在船与船连成的州渚的外围,言羡鱼站起身,无目的面庞转向南方——姜珣和村民们离去的方向。
她的“目光”自姜珣离去后便一直在追寻。
“言姑娘!”
一声热切且低哀的呼喊,将她的部分暂时唤回。
李大娘划着小船靠近她眼中的仙子。
“言姑娘在休息吧?是大娘我打扰你的兴致了,”没有捧着瓜子的大手扭着衣角,李大娘讪讪地等待言姑娘的垂怜,“这不是我女儿的一个妯娌的小娃娃的姑姐随小道长去下游了,这小娃娃从小是和姑姐玩到大的,这不,没了手帕交后又哭又闹的,好不容易哄好后又烧起来了……”
在船与船连成的州渚上,言羡鱼没有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故她只是静静地等待李大娘讲完。
李大娘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停顿。
“可吃了不寻常的食物?”言羡鱼问。
“就是平常吃的稻米和鲜鱼,见她烧了,她娘拌了些鱼腥草喂进去一碗米粥。”
见言姑娘颇为上心,李大娘一转颓态,期盼地抬头看向言姑娘。
言羡鱼若有所感的转向一条船上的内舱:一位憔悴的社母躺在竹席上,她蜷着身子,一手枕着幼女,一手轻轻拍打着幼女的臂膊,不觉半侧身子已麻木。
“水里的鱼都有眼珠子,我的女儿怎生就无光呢。”
她的母亲,暮影神君,是暮冥域的王——苍弥之主,当之无愧的大能。
作为神君的女儿,她生而不凡。她不负众望地,有母亲的灵秀,有母亲的天赋,有母亲的如一的灵魂。
但或许是母亲不想要另一个自己,或许是母亲不喜欢分身一样的孳育,总之,她给了“女儿”崭新而空白的灵魂。
她的灵魂强大到连孔雀都侧目,同时,一个初生的鬼怪都能惊扰脆弱的她。
正是如此,她的躯体并不完美。
“我的女儿,你好生待在此处,我佑你一生无忧。”
暮影神君如是说。
从此,暮影神君的领地——日暮川上,有了一片芳草洲。
比之永远霞光绚烂的日暮川,芳草洲的景色似乎更受草木精灵的喜爱。
永远碧绿的草叶、恒久浮荡的香气与友善嬿婉的公主,令每一位到访的精灵流连忘返,更令鬼修们感慨生侧的向往。
她生而智性,采撷芳草、制香酿饮、灵鬼共舞……无需教导,她便能信手拈来当好一位公主。
但她是暮影神君的女儿,她还不完美。
无论是母亲,是路过的灵鬼,抑或是她自己,都这么认为。至今为止,这都是暮冥域生灵的共识。
同时,也没有人告诉她,她不完美在何处。
她曾深入暮冥域的另一重地域——魆寰,一个草木精灵畏惧的地方,一个鬼怪永无休止地争斗的世界。
在那里,她清晰地感受到代表自我的神魂在一点一滴地流失,而流失的神魂,空白、崭新、自我。
她依旧不明白。
她似乎是在黑影中一枕黑甜就回到了芳草洲。
是母亲出手了。
言羡鱼伸手向空中虚推,一朵闪着光辉的纯白之花飞向李大娘,后者欣喜地双手捧起仙家之物。
“那孩子是思虑过重,身子支撑不住了。去煮碗清水,将此花的一瓣冲泡服下即可,再一瓣,予她的母亲含服,”言羡鱼背过身,“余下的,随你罢。”
李大娘无言地躬身行礼,妥帖地将仙花安置在一个洁净的木匣里。她摸着匣子止不住笑意,又躬身行礼后才静悄悄地划船归去。
内舱里的妇人和女童又惊又喜地喝下花水,也走上船板对着言羡鱼的方向恭敬地跪拜行礼。
感受到女童重新活泛的生气,言羡鱼轻轻一笑,她难得地思考起,若她有“眼睛”,她要用来看什么?
若不是母亲解救,她会无声地消散在魆寰里。
言羡鱼并不理解母亲的做法。令她诞生,将她安置,在千丝万缕的魆寰魂气中一点一滴地寻回属于她的部分……暮冥域的生灵总是捉摸不定暮影神君的想法,包括神君的血亲女儿。
明明她没有眼睛呀。
她的修为停滞,她的心性不前,她的声望低弱,她有太多不合格的地方了,直到如今的远行。
言羡鱼抬起头,面对被他人称作「天」的存在:“来时绚烂的景象,我希望去时能亲眼再见。”
高天之上,云层似乎波动了一下。
——
许多年前的芳草洲。
“羡鱼,为什么那个女孩总是乱喊乱叫的,我的叶子都被她吵拢了。”
怯生生的草木精灵蜷着枝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