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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京师(一)

    广明元年十一月初八,黄巢陷汝州。朝堂诸公眼看河南诸镇不作为,形势有点不对,终于决定要授予黄某去年求取的天平军节度使大位了,不过是不是为时已晚呢?

    封隐下直后,直接去市里买了些酒肉,然后匆匆回家,让他娘子整治了一番,便喝起了闷酒。这京中生活,确实比不得在河东快意,月赐粮两石,外加少许绢帛钱粮,只堪堪够全家老小吃用。军中交际来往是别想了,囊中羞涩也。

    封隐有时候都在想,自己还是不是封氏子弟,为何自家两个从妹都衣食无忧,生活富足,自己却要在军中打拼,生活窘迫呢?都是河中封氏子弟,唉!

    “郎君,今日小姑又来了,但哭。”将下酒菜端上来后,刘氏叹了口气,说道。

    “内妹又作甚?可是因为那魏绲?”封隐烦躁地放下酒杯,问道。

    “魏绲终日求官,四处奔走,钱财将尽,还不肯休,竟将小姑之嫁妆偷偷售卖,好去跑门路。”刘氏安慰了一下午自家丈夫的从妹,自然有感情倾向。

    “魏氏乃巨鹿郡望,内妹也颇有资财,竟都花光了?”封隐有些吃惊。

    “应是如此了。”刘氏也不是很确定,但看小姑那样子,应该是没错了。

    封隐颇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自己在河东时,殚精竭虑,为此还受了重伤,才捞到了一点财货。魏绲那厮与自家内妹,从巨鹿来京,带了那么多财货,竟然都花光了,这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曾求得一官半职?”

    “不曾。田令孜那些假子,贪得无厌,手中官位奇货可居,又怎可能轻授?”

    “魏氏好歹也是大族,就不能回刑州?做个县尉亦可啊!”封隐怒其不争,道:“堂兄不也在做长安尉么?”

    刘氏但叹气,也无语。

    “官迷心窍,国子监白读了!”封隐猛灌了一大口酒,怒道。

    自己拼死拼活,与一帮除了吃喝嫖赌什么也不会的神策营军官虚与委蛇,还不是为了养家糊口。结果自家这两个亲戚,唉。那魏绲自诩名士,所作所为竟如此可笑,自家内妹祖母乃范阳卢氏、生母是荥阳郑氏,从小知书达理,嫁给这厮真是辱没了。

    “不说了。”封隐很烦躁,直灌酒。

    “郎君,妾听闻神策营要出征,此事可为真?”刘氏坐了下来,担忧地问道。

    “真的。”封隐抬起头,看着厅外渐深的夜色,良久才道:“圣人欲发关内诸军及神策营军士守潼关。军中传言,昔年安禄山不过五万众,哥舒翰十五万军不能守,今黄巢六十万众,如何守之?怕是皆去送死矣。”

    听封隐这么一说,刘氏也差点哭了。她虽是妇人,也知道神策军将士不习征战,难堪大用。若黄巢引军西来,何人能挡之?

    “今日圣人检阅神策营将士,田令孜举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为先锋,将弩手两千八百人先行,前往潼关。过几日,还有后续人马出动……”

    刘氏怔怔无言。她也是军校家庭出身,自然晓得兵凶战危。神策军这些兵将,在她一个妇道人家看来,也就只能吓唬人,一上阵就要露陷。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第二日,因不用上直,封隐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为家中吵闹的小儿女弄醒。无奈之下起床,随便吃了点汤饼后,便到大街上转悠。

    如今的长安,到处传递着让人不安的信息。经过一户人家门口时,封隐听到有哭声,探头一望,却是老熟人,神策营右军弩手崔全。崔全父子二人在家抱头痛哭,旁若无人,让封隐心里更加烦躁。

    这父子二人,皆名列军籍文册,却没到营过一天。花钱雇了寺庙病坊的乞儿代他们从军,圣人丰厚的赏赐却全部截留下来。平日里鲜衣怒马,气势不凡,而今要上阵出征了,乞儿连站都站不稳,张承范不可能被糊弄,多半自忖必死,在家痛哭了。

    封隐恨恨地踢飞了面前的一个碎瓦片。连自家娘子都知道禁军不堪战,朝堂诸公到底在想什么呢?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所见所闻,无不让封隐的心跌入谷底。有禁军将士在招募贫人代行出征,有人烂醉如泥醉生梦死,还有人在收拾细软准备去畿县暂避,竟无一人愿前往潼关拒敌。

    不知不觉走到了军营附近,同袍见了也是一怔,不过没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各自离去了。军营内乱哄哄的,因为传闻圣人发不出赏赐了,很多人便哄抢军中财物,四散而去。甚至还有人剥下衣甲、弓刀换钱逃命去的,也不知道买这些器物的人想要做甚,多半不是为了抵御巢众,而是为了劫掠坊市吧。

    一路长叹着返回家中,封隐定定地坐了良久,随后才吩咐道:“娘子,这几日便收拾细软,带孩儿们去河中吧。”

    “河中府?”刘氏惊讶道:“王重荣刚刚作乱,怕是不太平静。”

    封隐伸手轻扶额头,道:“是某想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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