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蕲年宫。
扶苏正盘坐在几案边上,静静看着眼前的黑白棋盘。为嬴政所执的黑子,早已将白子围的水泄不通,正意欲将那一大片白子一口吞下。
随着黑子不断围追堵截,白子越显已经身陷重围,毫无生路。
扶苏忽的轻轻叹了口气。
这都第四局了,君父也真是心大,连输三局。下不过还非要下。
扶苏眼看嬴政又要输了,也是无奈。
嬴政个性如此,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黑子为了取胜,不择手段,虽然形成了完美的铺张进攻之势,看似形势一片大好。
实则不然。
嬴政早在不知不觉中被李斯牵着鼻子走了。
这样下去,黑子越想一口将白子全部包围吞下,稍有几个白子在外配合,便可轻易将黑子的气压住。
随后黑子没了气,白子则会逆转形式。
对弈,比的不是棋艺,而是心态。
扶苏看棋看的太久,微微有些头晕目眩,于是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身体。
这在秦王面前,算是有些不敬了,古人极其重视礼仪,坐要稳重,不能乱动。
扶苏近日都在等章台宫的消息,可是嬴政半点口风没传出去,正举棋不定时,章邯今日又亲自来催刑徒的事情,扶苏不得不亲自硬着头皮去见嬴政。
可没料到刚到了蕲年宫,他便遇到李斯。
他只好与李斯一同进入了蕲年宫。
王贲已经传信回来,他决定水淹大梁。嬴政现下只等前方喜讯。
除此之外,最近朝中无甚大事,嬴政也难得轻松,所以特地召来李斯入宫和他对弈。
瞧君父今日兴致这般高,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嬴政越是输,越是激发起他的胜负欲。
看来李斯今日要宿在宫中了。
反而是嬴政见到他,神色如常,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扶苏本来还抱有侥幸心理,我都把话撂下了,你总不能坐视不理吧,难不成现在的秦王政就已经考虑长生不老了吧。
可是没想到嬴政居然留了他,先是和他们两个一同用膳,而后又让他坐在他身边观棋。
席间这对父子说的话极少,再加上有个李斯,年轻的扶苏在旁边就像是个陪衬。
秦王威仪万千,坐在王座上,气场极其强大,就是李斯在嬴政面前,也规规矩矩,十分谨慎,更何况是无功无名的扶苏。
“通古,你又赢了。”嬴政忽的停了手,无奈叹气。
随后,宦侍急忙将沾湿的帕子递给嬴政净手。
扶苏这才又将注意力放在棋盘上,确实如此。
李斯拱手作揖,“王上,承让了。”
嬴政目光灼灼,只道:“再来一局。”
“老臣今夜奉陪到底。”李斯颔首一笑。
李斯本就和淳于越同岁。如今也算得上六旬老人,但是这些个野心家,一个比一个精力充沛。
一旁的宦从意欲凑上来整理棋盘,扶苏自觉有碍他们行事,于是退至一旁。
一子又一子,空空如也的玉制棋盘上,忽的又被黑白棋子覆盖。
嬴政与李斯两人有说有笑,乐此不疲,像是忽略了旁边还有个人。
窗外海棠花开的正好,香味扑鼻。明月高悬,月光似轻纱白练,给外面的繁花蒙上一层薄纱,香气氤氲,暗香浮动,如梦似幻。
如此美好的夜景,可惜他扶苏却是一人独自欣赏。
若是此刻能有一知己陪在他身侧,该有多好。
花前月下,推杯换盏,拥香入怀……
“扶苏——”
“儿臣在。”
有些人表面上镇静自若,实则慌乱不已,内心犹如万马奔腾。
“你觉得,这一局寡人与李斯谁会胜?”
扶苏不慌不忙,细细看了看棋盘,老实答道,“回君父,儿臣以为,这一局,赢得还是李廷尉。”
李斯听了,心头只觉得惶恐。
公子不欲学师,已经闹得满朝皆知。更何况他是淳于越的好友。而王上的消息,何等灵通。
扶苏的意图,太过明显,摆明了是要东宫的位置。
王上其实早有不悦,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而公子今日竟然自己送上门来。更让他不解的是,公子忽的性情大变,方才竟然当着王上的面打盹遐想……
嬴政用手指轻轻拨了拨他的配剑太阿,目光如炬,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已经和他长得一般高的少年。
扶苏低头作揖,但是也能感受的出,嬴政正在盯着他,一股强大的压力就在他的面前,迫使他连头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