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盐贩
轻风吹来,带走了一天最后的暑气。随着天气渐渐转变,日落也比往常早了一些。酉时已过,斜阳慢慢沉入地平线消失不见。豪州地界内一座偏僻的小山岗,大约七八十人的队伍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艰难而行。
最前方一人骑着匹劣马,离着队伍百步距离,马上之人粗布麻衣,一手持缰一手拿着把快刀,左顾右盼。后面的却是一个车队,十几辆独轮车两人一组前拉后推,车上堆的布袋鼓鼓囊囊看不出装的什么货物。不过看着推车之人吃力的模样,显然并不轻松。
跟在后面还有几辆驴车,驴嘴上套着马嘴笼哼哧哼哧卖力拉车就是叫唤不出声来,只听得车辆吱吱作响。赶车的汉子手里鞭子只顾挥舞,却从不抽打一下,眼见得是个心疼牲口的主。紧跟着驴车后面还有十来个大汉,个个精壮彪悍。
一行人只顾赶路也不交谈,只有时不时的响起车辆嘎吱嘎吱和晚来归巢的乌鸦聒噪声,整个队伍气氛显得凝重又沉闷。忽见前方那人回转马头直奔而来,随着他跟前面几人比比画画队伍也陆续停了下来。
待得近前才见他形容略显紧张,对为首模样的大汉禀报道:“公佑哥哥,前面发现一堆乱石、枯树挡住去路只怕有些尴尬。”话音刚落,不等公佑哥哥发话身边几个毛头毛脸粗糙汉子就聒噪起来:“什么,直娘贼,莫非还有鸟人敢打俺们注意不成?果真就有,一刀剁翻了便罢。”一边嚷嚷一边就要拿家伙。
“混账,你等休要造次,有公佑哥哥在此一切全凭哥哥做主”一位身材矮小的汉子瞪着三角眼呵斥道,随即又转过脸来笑道:“哥哥莫怪,他们几个也是一时性急乱了分寸,还请兄长不要介怀”。
“哈哈哈……”
只听的一串爽朗的笑声,“都是自家兄弟,贤弟何必如此”,这为首之人姓王名仙芝,字公佑,身长七尺开外,长得眉分八彩目冏雙瞳,威风凛凛仪表端的不俗。
王仙芝一边摆手一边又道:“这一路行来也有三五十里,我看兄弟们也都有些累了。正好停下歇歇脚,把这拉车的几头驴子也解下来喂些草料罢。”接着又对那骑马汉子吩咐道:“让弟兄们把路障清扫干净,你再去前方打探一下”那人领命去了。
自安史之乱时起,朝廷为了筹措军饷而实行榷盐法。把所有制盐全有官府掌控,禁止民间百姓对盐的私买私卖,食盐的价格就从十文一斗暴涨至百文一斗。到如今咸通十二年,盐价已经涨到三百五六十文一斗。
连年的天灾加上朝廷横征暴敛,使得天下小民百姓生活极为困苦,逼得一些人家竟然时常吃不起盐而淡食。也因此就涌现无数做私盐勾当的各路强人,王仙芝这一伙人正是此中老手。
一众人散落在道路上,大家拿出自带的干粮就着水壶吃了起来,也有几人牵着骡马自去寻新鲜草料去了。
王仙芝走向几个聚在一起的汉子,耳边就听到他们欢快的谈论着,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愉快地说道:“这一遭买卖甚是爽利,足有五百槲上好粗盐”
“对呀对呀,这一回可得利不少吧?”又见一个赤裸着上身,大约十六七年的年轻人急切地问道。
“你这后生好不晓事,跟着公佑哥哥做事几时亏待了俺们。如何分利自有哥哥做主,你怎好随意动问?也罢,看你头一遭做买卖的份上,俺也不怪你。”大汉皱着眉头低声呵斥道。
王仙芝闻言不由轻笑,对着那个少年打趣道:“六郎,是不是想多得一些钱回去娶媳妇啦。”
“哈哈哈……”
众人听得大笑起来,纷纷凑趣,一人道:“莫不是六郎早就看上哪家的小女娘了?说出来哥哥替你去做媒?”
“呀呀呸,你这样粗鲁汉子怎做的穿堂入户、保媒拉纤的勾当,只怕早引了六郎去长乐坊寻你的红莲姑娘了吧”。
“哇……哈哈……哥哥只怕不敢,不然红莲姑娘见了六郎这样俊俏小郎君再也不肯搭理你,死不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姐儿爱俏,恁地,不是还有鸨儿爱钞嘛,让他去跟老鸨子耍去。”
又是一阵怪笑,那六郎早红了脸,哪还记得之前要问的话。王仙芝见众人聊的正欢,也不给他解释,自顾走了一边去。朝廷对于私盐查抄甚严,一旦捕获而刑法又极重,超过一石即就地正法。
自己带领大伙做此买卖,不啻于每日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虽然凶险万分,所获也颇丰。便是这一次行动下来,每人也能得六七贯钱,节省着花也可养活一家老小半年了。
走到一株柳树下,王仙芝对跟着他的几个人道:“我们也坐下歇歇脚罢。”说完捡个已经泛黄的草地便坐了下去,几人也依次坐下。
王仙芝摸着下巴对那三角眼汉子微笑道:“温球贤弟,这一回我们两家联合做的这买卖贤弟出力最多,这所得之钱理当也由贤弟分配。不如眼下贤弟就先给个方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