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冥界的天色,是永远的黄昏。

    轻烟薄雾,缠绕在缤纷变幻的暮色之中,缕缕轻风搅动着漫天的浮云徐徐变幻形态,精致的宫殿在云层中只隐隐露出几段屋脊檐角。

    这里是冥界,也是凡人转世的地方。

    在此停驻的幽灵正排着长队,向云端那一边缓缓移动。个个面目模糊,是已经喝了忘尘水,正要赶赴轮回中的一群。

    前世渺渺,到了这里,该忘记的,不想忘记的都要全部放弃。不论曾经有怎样的抵死相恋、如何的刻骨深仇;也不分高贵贫贱,一旦放下了前世的记忆,便都只是形态相同的薄影而已。惶惶然向目的地去,下一个人生,还有逃不脱的痴缠纠拌,但,这是凡人无法更改的命途,何况,能有可预期可盼望的下个一辈子,对大多数人而言,总是好的。

    自然,也有例外的人。

    不愿放弃,没有喝下忘尘水的。这些对前生执着不甘的人,不论他们心里是爱恨还是贪婪,都要生生地再一次去承受痛苦了。他们走的是另一条道路

    冥蓝看看眼前的这支长队,叹息摇头,自他们之中飘飘然地擦身过去。他一路不停,直达大殿,将手中的一本册子放到冥王的桌前。

    口鼻奇大,面泛绿光的冥王瞟了他一眼,拿起册子翻了翻,道:“今日赴九界投生之人,也实在是太多了!”

    冥蓝伏首道:“是呀,凡间越是繁华,眷恋前世的痴徒便越多,今日倒有两成的人未曾喝下忘尘水,都往九界去了。”

    冥王深深叹气,摇了摇头,冥蓝看看他的脸色,迟疑道:“今日王上可曾观过透灵石?”冥王叹道:“看了是呀,已经过的够久了,那个痴人,她还不肯投生去么?”冥蓝眼神一暗,垂首道:“算来确实过了千年,当日她所立的誓言已然兑现了,如今却要如何安置她好呢?”

    冥王棕桐色的大眼中流露无奈,道:“没想到,她果真放弃了百次的投生机会,与本王一博,唉!你带她来吧!”冥蓝点头离开。

    冥王以手支额,目送他渐渐远去,这才回转目光朝身旁一个硕大的玉池中望去。这池中无水,溢出的却是股股紫绿交杂的浓烟,一浪浪翻腾不息。注目进去,只见无数张或痛哭或狂笑的面孔,众生芸芸,都在冥王的眼下了。

    望着池中的他眼里的棕色更深,眉头微皱,却听冥蓝的声音在一旁道:“禀冥王,她带到了。”

    冥王转头向殿下看去,一个白发白衣的幽灵木然立于眼前。在此已有千年,可是她毫无变化,平常的幽灵若是不愿投生去的,在这冥界至多百年,本灵便会被冥气冲散,成为一缕灵烟,再不能还复身形,投胎转世。

    当日自己与这女灵说笑,若是她愿意放弃一百次的投生机会,在此过足千年,便满足她的愿望,其实根本是一腔怒意,如此冥顽不灵的幽灵还不如干脆让她化为灵烟的好。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不但立刻点头答应,并且还真就在此生生的熬过了自己立下的期限,她的心中究竟有怎样的怨气聚集,是如何强烈的意志,居然能扛过冥气的冲刷,保留下了身形。

    冥王沉默了一会,道:“你在此的时日已到,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喝下忘尘水,投世去吧,念在你与本王的薄缘,可让冥蓝为你投一个男儿之身。”

    那白衣人衣襟微动,静了静才抬头道:“冥王大人若是言而无信,便不用管我了,来世是男是女、是富是贫,我都不在乎,也不稀罕!若是冥王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话,就应允了我吧!”

    冥王道:“你可知投入九界的魂魄,是最后一次入世,阳寿尽时,不但无法重归轮回,还要在无界的九层炼狱之中抱受冥火灼烧之苦,直到化为灰烬你又何必如此绝决呢?在新的轮回中,总还是会有机会再度结善求缘,一样有可爱可敬之人遇到”白衣人注目看他,轻声打断道:“生生世世,我只要一人之爱足矣,是我错失了他,亦是我的放弃误了他,累他留下这永世骂名世上再好,轮回再多,也诋不过我的无尽悔恨!”

    冥王与她对视,只见她的面貌虽然已经淡薄如影,可眉宇之间却有一道紫光清楚隐现,他明白她以凡灵之躯,苦苦抵挡冥气的侵噬这么多年,已然浩尽了真元,再留在这里,用不了十年,她必然会成为灵烟。而且她满腹怨念不得消退,到时只怕还有更大的苦头要吃。

    冥王相貌虽丑,心肠却软,何况如此坚强的凡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他心底微微叹息,又朝身旁的烟池看了一会,才道:“好吧,即你如此坚持,本王便允了你,只是就算你不肯喝忘尘水,你在此逗留的时日太久,重回之时,前世记忆也只会随你成长这才慢慢恢复。”

    白衣人闻言点头,他又道:“人世间至富至极之时,月盈则缺,万物循环,才有这一切从头的一日。你自入冥界开始,便坚持要重回前身,再活一次,其实当日就算本王真的应允了你,那时世事仍在进化之中,你也是回不去的。天上一日人间十年,如今你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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