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桃回来的几日都有些恍惚和茶饭不思。
那自古渡口延至海滩上一路上的血腥味一直挥之不去,混合着那日的香火味、海风的咸腥味。一转身,一低头,或者是一坐卧,一立眺,就都能闻到。
一开始怀疑是在衣襟,在鬓角,塾师说要一日一省,她如今还能一日三洗。洗完之后在头上簪花,在屋内龛里烧香,把香囊放在枕上,或者就藏在歪襟的腋下……
她睡梦里都是马蹄抨地以及引颈嘶鸣声音间或混杂着妇女小儿的哭声。马蹄行过一些俯地的人,马蹄一翻踢,那人随之翻转,头颅下坠,脖颈犹如稻草一般无法支撑,旋即下腹有什么厚实的东西滑落出来,冷兵器哐当一声落在石板路上;亦或者,她拿着他那八棱锏,欲下旋刺杀过去,回过神来是一包头村妇,手上拿着的只有削尖了的竹篾……
接连几日如此,一开始林良和卓氏也任由她,心想着或许时日过了能好,只以为是锦绣庄劳心,亦或是,被占了这送王船绣帆的杂什而闹神,再不济,若有些小儿女情长也可接受,情长也长不久,过几日官媒来提亲嫁了人生了子这劫便是也可过,没想听了回禀的小厮门口才知道,家里女儿骑马砍人也见惯血腥了。
于是开始北良深山里找大神“跳虱舞”。
“跳虱舞”就是起乩。
北良山大娘住万重溪发源,在这四级如春的南方冬季山顶仍可以飘雪霜冻的地方。据说她原本深居浅出,只有人爬山涉水求她的事,并无她八抬大轿到人家里来的由。但又据说,这大娘看了仙桃八字,立马拍案,说可以上门,必须上门。于是八抬大轿到了百千堂,进了二房。仙桃本身不在意这些,但是此时实在乏力无依,只听见北良山大娘在阴暗的下落埕,双眼紧闭,用口音生疏的方言念念有词,与那阴曹地府的人对话。
“她如今什么身份?她与何人对话?”仙桃心想,但是也无力牵拖什么,随他们去吧,她想。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念出声来。但是北良山大娘和阿爷阿娘交耳了几句,似乎有些得意神色上来,而后便是背身随手写画了什么……
“喝吧,喝了这个便好了。”
一开始是丫鬟来说,也不知道怎么恍惚地,有一天抬眼,这句话后面,是小七。
“这是什么?你如实和我说,饭食我是不吃的,闻着恶心。”仙桃扶住那递过碗勺的手腕,和面前这人说。
“我说实话,必然是要得罪二舅二舅母的,但是也是为了你能好。”小七见说了仙桃也是不屑,那就……继续说吧。
“这自不是什么饭食,也不是……什么灵药,但是你反正吃了,也让大家落得个安心。”
仙桃见眼前是小七,或多或少放松了一些警惕,但若说此事她没想到一些些陈挽和陈淑,那自是没有道理的。于是她把眼前这符纸烧得的金水一饮而尽。
“这下你们高兴了?”她心里想。
喝完之后,小七递过来一卷尺素:
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东城南陌花下,逢著意中人。
回绣袂,展香茵。叙情亲。此情拚作,千尺游丝,惹住朝云。
“是谁的?”仙桃虚弱乏力,想着是那人,但是还得问是不是是那人?
“自是犁头少东家的。”小七回着。
仙桃听了,拿着递过来的尺素,凭借着刚刚进水后的七分力,将其撕得干脆,弃之一旁,不再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