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荼蘼有神识开始,便长居这流月亭。
流月亭的主人是一个仙子,她把荼蘼种在这盆子里,就没管过。当然,其他的花草也一样。
仙子总是一个人坐在园中。荼蘼第一次听到声音的时候,她正在嘟嘟囔囔地说些荼蘼听不懂的话。
“荼蘼花开,前缘尽散。你何苦如此。”
云海中停留着落日,仙子侧目。
“若你有幸再次化形,定要离那些人远些,躲到他们找不着看不见的地方去。”
这些话,荼蘼不知道仙子是对谁说的。
在这园子里三百年,只有一株寰宇草化为人形。
荼蘼羡慕极了,可仙子好像不这样想,她看到寰宇的第一眼,就气冲冲地将他赶出了流月亭,告诉他再也不许回来。
难道那些个话是对寰宇说的?
荼蘼待在盆子里看着寰宇远去。寰宇能化形,是因为一个光风霁月的仙君,偶然落下一丝仙力,他就这样化形了。
寰宇运气可真好呀!
可惜三百年来,除了那个仙君来过一次,被仙子连踢带骂地赶出去以后,就再没其他人来过这流月亭。
若荼蘼是人间一株普通的花草也就罢了,可她是仙草啊。怎么也算半个神仙吧?神仙一辈子可长可长了,这日子怎么熬啊!
于是她想尽办法汲取化形之力,但荼蘼太弱了,弱到流月亭落下的水多一些都能把她淹死。
有一天,仙子跌跌撞撞回到流月亭,对着她说了好些奇怪的话,“荼蘼,我只能护你到这里,他终究还是寻来了,我送你最后一程,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荼蘼听不懂,只觉得体内仙力流转。
醒来的时候,荼蘼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不是流月亭。
四处都是高耸入云的焦木,看起来阴森可怕得很。但她太弱了,根本没办法回流月亭去。
主要是吧,她不识路。
正伤心着,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可荼蘼现在没空想其他的,她只想回到流月亭去。
片刻,这人开口了:“仙子,你为何卧在此处?”
荼蘼看着这张脸,好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人一袭黑衣,发间束着一根玉簪,整个人几乎要与四处的焦木融在一起。
看着那玉簪,荼蘼突然想起一百年前,被仙子连踢带骂赶出去的那个人。
是那个仙君!
“仙君!”荼蘼惊喜,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仙君?”他盯着荼蘼,忽的又笑起来:“仙子,你可需要相帮?”
仙君朝她伸出手,荼蘼笑着把叶子伸出去,只要得到一丝仙力,便可化形成人了!
“砰!”叶子被一股力量一带,好痛!
哇这仙君莫不是想谋害她。这一撞,荼蘼深深感到了世间险恶。
刚要说话,就听见仙君的声音:“你没事吧?”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好不容易站直了。荼蘼抬眼看着那仙君,他迷惑的眼神让她更迷惑了。
使劲想把自己转个方向,没想到下一刻,从原地飞了出去,“啪!”
好痛!叶子都要摔断了。
荼蘼趴在地上,剧痛让她无法起身。
那仙君怔愣一刻,款款向着荼蘼走来。
他向荼蘼伸出手,她好像看见他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
荼蘼伸出叶子,入眼却是一截新生藕段般白嫩的手。
等等!手!什么手?
忍着剧痛爬起来,荼蘼仔仔细细将自己打量一番。
不是叶子,是手和脚啊!
她化形了!她终于化形了!
少女一袭白衣,腰间挂了一片嫩芽,头上坠着焉了吧唧的淡黄色花穗子,发髻有些乱了,跑跑跳跳地叫喊:“我终于化形了!”
一边的人看着荼蘼,惊讶半晌,嘴角似乎溢出些笑来。
高兴过后,荼蘼站定看着眼前这人,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仙君?”
兴奋的嗓音落进仙君耳朵里,他回过神来,朝着荼蘼拱手:“既然仙子无事,在下便先告辞了。”
能蹦能跳的,看来没什么大事。
荼蘼歪着脑袋,想来也是,当初仙君来流月亭之时她还未曾化形,定然是不认识她的。
流月亭仙草众多,谁能注意到一株窝在角落的荼蘼呢。
“一百年前在流月亭,仙草寰宇化形,不知仙君可否还记得?”荼蘼突然想起这人,他是在仙君眼皮子地下化形的,总该有些印象。
“并无印象。”他连思索都没有,直直说出这话。
不应该啊,难道是她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