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呈昭宁三十二年冬。
庆阳城外,带着斗笠穿着老旧却干净的和尚捻着佛珠在城门口站定了脚。
“阿弥陀佛,十五年了。”
他抬头看了看城门上的大字,感叹一声后继续低头往里走去。
城西的一座茶庄里,茶香袅袅,茶点精致,一位文士模样的人翻着手里的医书,时不时往窗外看上一眼。
“客官,您这边请——”
小二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吱呀”一声门响,文士抬头看去,旋即起身相迎。
“师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和尚摘了头上的斗笠放到一旁的桌上,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小二极有眼力见的合上门退了出去,将这一室清幽留给客人。
“在城中能有这样的一处茶庄,不愧是秦家。”和尚环顾一圈后盘腿在茶桌前坐下,幽幽道。
文士合起书,斟了杯茶放到他面前,“师兄此番前来,不也正是为了秦家。”
和尚看了一眼他收起来的书,淡淡道:“这些年,还是没有对症之策吗?”
文士轻轻摇了摇头,接道:“劫数将至,是天灾还是人祸,只有等发生了才能知道。”
这话一出,满室静默。
和尚端起茶杯浅抿一口,师弟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他,特意取了他最爱的祁门红茶。
景瓷在手中散发着灼热的温度,红艳明亮的汤底在白瓷映衬下愈发显得亮眼。
“大小姐就在隔壁厢房。”文士替自己续了茶,状似无意般说道。
和尚的手莫名颤了颤,茶汤洒了几滴出来,在布满岁月痕迹的手背上留下点点水迹。
他放下杯子,起身整了整衣冠,“请引贫僧见小姐。”
秦家的茶庄里,每间厢房都布置得各有不同,许是为了照顾秦大小姐的孩童心性,因此这间屋子里放满了市面上孩童们喜爱的小玩意儿。
文士带着和尚叩开门,可两人竟都默契的没有上前打扰,只静静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三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玩在一团。
守在门边的嬷嬷早已习惯了这番情景,掩唇轻咳了两声,示意她们安静。
和尚看着坐在席位上的小姑娘,及笄之年已可见倾国之貌,只是眼神呆呆愣愣,含着大拇指一脸不解的拽着身旁比她略大些的丫鬟。
“阿弥陀佛。”
嬷嬷合掌回了一礼,回身叮嘱道:“继续玩吧,仔细点,别让大小姐伤着了。”
“是。”小姑娘身边一左一右的小丫鬟应了,等着他们离开后又和小姐闹成了一团。
回到先前厢房里,嬷嬷侍立一侧,替他们换了冷茶。
“东阑嬷嬷客气。”文士接过茶盏,轻声道谢。
“明谙法师。”嬷嬷将新斟的热茶放到和尚面前,沉声道:“老夫人让老奴多嘴问一句,这劫,是否有解?”
明谙法师捻着佛珠,抬眸看向对面坐着的人,“自珍师弟早已是纪家医学的集大成者,可多年来苦心钻研,却也对大小姐的病束手无策,恐怕……”
东阑嬷嬷听到这话连忙打断,道:“当初法师在京郊静山慈寺外一言,可是惊得秦家十五年来未有一夜安眠,如今眼看时间就要到了,还请法师帮秦家渡过这一劫。”
明谙和尚的手停了下来,垂眸望着眼前的茶盏,红茶的香味丝丝缕缕钻入鼻息,却不由得将他带回十五年前。
大呈昭宁十七年。
京郊静山慈寺禅房内,本在闭目打坐的明谙和尚突然睁开双眼,手中盘了多年的菩提子断的毫无征兆,他心头发慌得厉害,没顾上将菩提子都捡回来,便急匆匆的穿鞋去了大雄宝殿。
佛祖面前,诚心求签,这一向都只是善男信女们的做法,可今日明谙和尚捏着那根掉出的签文满脸绝望时,所有香客的心都悬了起来。
——那不是别人啊,那是静山慈寺解签最灵验的明谙大师。
只见他抓着旁边经过的小沙弥急急问道:“今日是否有官家夫妻前来上香?”
“是,是秦大人带着夫人一道来的。”
“求的什么?”
“秦夫人身怀六甲,求的大概就是母子平安吧。”
“母子平安。”明谙和尚低头恍惚念道,旋即想到什么又赶忙问道:“人呢?”
“刚走。”
小沙弥端着莲花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师叔风一样刮下了山。
山门前,秦深秦大人正扶着身怀六甲的妻子上车,老远就听到一个和尚大喊:“施主留步!”
秦夫人本已坐进车内,闻声好奇的掀帘。
秦深站在马车前,待他跑近后温声道:“师父可是有什么叮嘱?山路石子多,跑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