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红色的火堆在营地中央跳动着,点亮了重新于篝火旁聚首的少年少女的眼睛。
几个时辰前,三人借着突袭成功的机会,率众径直朝冰穹深处未知的前方奔去。待身后诸侯联军的喊杀声再也听不清楚,方敢停下脚步。再回头时,方才意识到自己竟已奔出了十余里,于是就地扎营,终得喘息。
在蓝焰爆炸中塌方崩落的冰穹,如今于众人头顶上空破开了一个方圆里许的大洞,便似打开了一扇巨大的圆窗。眼下,冰壳外风消雪停,晴夜万里,一片星月璀璨,银河漫天。
“快看,那道光气又来了!”
怀抱着白狐的甯月抬头,指着极北处的星夜笑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经由铜盆大小的圆形空洞向外看去,只见如墨的夜空渐渐被不知什么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绿色。紧接着,一道光好似天女手中抖落的锦缎,于天幕上划出了一道柔美的曲线。
那道曲线不断扭动着,变换出五彩斑斓的颜色。起初是青绿的,渐渐变为了蓝紫,进而又化为了赤红,好似于众人面前展开了一张以天幕为纸,以彩光为墨,似乎没有起始,也永不会有尽头的画卷。
“这次的光气,比我们先前在船上见过还要好看啊——”
红头发的姑娘用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子,一个劲盯着那道如梦如幻的光气出神,自言自语着,“没有想到,我们三人竟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重聚……不过还好……大家都没事……”
姑娘说着说着,眼中却是渐渐泛起了泪光。一想到分别这么多年来的物是人非,又想起自己曾经面对过的那些丑恶,她的情绪渐渐变得激动,突然将头埋入臂弯里无声地抽噎起来。
“咱们三人能够重新聚首,当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啊。不过可惜,若能有一壶陈年的清荔烧,再加几碟迦姐亲自下厨的好菜,咱们三个今夜当不醉无归!”
祁子隐见状,连忙安慰起来。
红发少女重又抬起了头,虽是剜了对方一眼,却是破涕为笑:
“你这家伙,何时变得竟比小结巴还要馋酒了?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
“眼下——眼下的这个时候,不是也挺好的吗?四下里一片空明,也没有什么杂人杂事搅扰兴致。”
年轻的晔国公看着天上的流光,眼神愈渐迷离,“你们看那天上的光,像不像当年我们在华清池看过的烟火?”
“像啊,像极了……”
甯月也仿佛被对方的一番话勾起了往时的记忆,轻抚着雪灵项上的绒毛,“若是再有机会,我想再逛一回梓潼街的夜市,再去西港赶一次海,再赏一次冬时节的衍江吹雪,再看一回碣塔上那几乎探手可及的孪月——只是——所有这一切,如今都已经不在了……”
少女的情绪重又低落了下去。此时的她早已精疲力竭,白日里施法耗费的体力尚未恢复,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紧紧咬住下唇,用力稳住自己仍有些颤抖的双肩。
“我们此次,定会活着回去的!”
沉吟片刻后,祁子隐忽然坚定地道。似在安慰对方,又似在给自己加油鼓劲,“待回去之后,我们便可重建暮庐城!届时,你想要的这些愿望都会实现的!”
“嗯,到那时我们便将整条梓潼街的铺子都包下来,想吃多少好吃的便吃多少,想玩多少好玩的便玩多少!”
甯月也在脸上挤出了盈盈的微笑,却明显笑得有些勉强。而在那笑容背后,白衣少年看到的是无尽的疲惫与担心。然而,他也不知还能如何去劝。
但无论二人眼下正在说些什么,坐于一旁的将炎皆是一语不发。只是同伴们均未发觉,这位年轻和罕的思绪,早已随着眼前那堆温暖而明亮的火焰,飘到了十多年前,那些曾同妹妹一起听父亲讲故事的夜晚……
“爹爹,爹爹,今日我在家中找到了一件宝贝,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吃光了碗中那似乎从未有过变化的餐食,甚至连最后一滴汤汁都舔了个干净的将炎,摸着自己依然瘪瘪的肚子,明白那依然强烈的饥饿感以及难熬的漫漫长夜,只能用父亲口中的故事来打发了。
“是什么?为父猜不到。”刚刚打渔归来的男子似乎很累了,却依然强打起精神应道。
将炎嘻嘻一笑,探手入怀,掏出了一枚细长之物。那东西看起来似是只活物的牙,约有数寸长短。但上手一摸却是以金属所制。其外虽包有厚厚的一层锈迹,用指甲抠开后却依然可以看到精钢制成的锐利的尖头。
“你是从何处寻到此物的?!”
父亲惊讶地叫了起来,劈手便将孩子手中的东西夺了下来,放在掌心摩挲着,“为父原本还以为被耗子衔了去,未曾想居然还在。不过此物——还是不要留在家中为好!”
正说着,他忽然将手一攥便欲推门,竟是打算将那东西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