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相逢一动,朝臣们立时三三两两地也争相离去。
王卫涛走在刘勤身侧,问他,“徐老近来可好?”
“老师近来都好。”
刘勤应着,语气颇有些无奈,“就是年纪大了,又总改不了操心的毛病。既放心不下朝政,又总爱说些推我下了火坑的话……”
“絮叨起来,听得人头疼。”
刘勤说得愁苦,王卫涛却笑出了声,“徐老一直都是这脾气。”
看王卫涛笑,刘勤却笑不出来,“师兄,你这又是何苦呢?温家气数已尽,许家如日中天。只要这天下无虞,换个人坐龙椅又何妨呢?”
王卫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迈步出了宫门,看着远处隐在晨雾里高低错落的房屋,问他,“天下想坐这把椅子的人无数,平时被压着不声不响,一旦有人带了头,还成功了——这天下当真会无虞吗?”
“那人隐忍多年,此时出手定然是有应对之策,以求名正言顺的。”
刘勤跟在王卫涛身侧,落后他半步,“多年苦心经营,使他在朝在野都声望极高,若皇室无后继之人……”
说到此处,刘勤忽然住了嘴。
“若皇室无后继之人,皇帝又急火攻心一病不起,等皇帝离世,他理所应当的就该是新帝。”
王卫涛接下他的话头,把话补全,“声望,地位,权势,他都有,他只差一个登基为王的契机罢了。现在,机会已经在眼前了。只要除掉挡路的人,一切都名正言顺。”
刘勤沉默着,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劝不动王卫涛的。
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但他依旧选了一条死路。
“师兄,值得吗?”
刘勤仍想知道答案,“入朝为官不就是为了民生安稳吗?如今卷进皇位纷争中,不顾一家老小生死也要做一个愚忠之人,真的值吗?”
“问一件事值不值之前,应当先问这件事该不该。”
王卫涛转头,神色郑重地看着刘勤,“为官者,该忠君爱国,该勤政爱民,该清廉节俭,该长省己身;不该结党营私,不该懒惰懈怠,不该知法犯法,更不该因避祸求存而置纲常伦理于不顾,视律法刑典于无物。”
“他或许能压得住那些心有野望的人一时,但他压不住一世。”
刘勤似有所知,却又觉有所未知。
“律法是在道德之外对人罪恶的束缚,有了这些条条框框,才能对人心不可控的恶念进行约束,才能保证多数的百姓能安居乐业。”
王卫涛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如果一个国家最上层的人都不遵守这律法,下面的人有样学样也不拿律法当回事,最后这律法就成了空话,成了强权的垫脚石,弱小穷苦之人的枷锁。”
“律法崩塌,道德崩坏,只用一件小事就能做到,但若想修复重铸,却比登天都难。”
刘勤已然明白了他所说的,却忽的茫然起来,“大局之中,你我如蜉蝣,何以撼大树?”
“蜉蝣虽小,尚有一力。虽无法撼动大树,却足以扰动枝叶。”
王卫涛笑道,“棋盘上风云变幻,一些细枝末节的变更,说不定就会让整盘棋的结局截然不同。更何况,他虽为大树,我却并非蜉蝣,那一位可也不是只会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你且看着吧,结局如何,还未可知呢!”
翌日早朝之后,皇后召见了许相逢。
“父亲,念儿他出什么事了?什么叫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屏退众人,皇后心急如焚地朝许相逢问道,“您不是说会派人跟着他护着他的吗?他怎么还会出事?”
“皇后这是在质问老夫?就连你也觉得端王是老夫指使人暗害的?老夫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那也是老夫的亲外孙!”
许相逢黑沉着脸的逼问,让皇后怔了神,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抹了脸上的泪。
“爹,我当然知道的。”
皇后尽力压着喉头的哽咽,“你不会害念儿不会。只是念儿是我这么多年唯一的支撑,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我……”
“爹知道,爹都知道。”
许相逢轻拍着啜泣的皇后,软和了声音,“初儿你不喜欢皇帝,困在这宫里吃了很多苦。若是你当真累了,就回来吧。”
皇后浑身一僵,怔怔地看向许相逢。
“这么多年,是为父亏欠了你。”
许相逢软着声音,苍老的眼睛里隐去了精光,只剩下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疼爱,“若你要回来,爹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也定是要护你无虞的。”
父亲眼里的疼宠一如她还未出阁的时候,让人觉得不管她提出什么任性的要求都会被满足。
她本该觉得温暖安心的,但此时听着这些话,她只觉得四肢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