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启尔认真的感化了一本硬皮书的最后十五页。然后把它轻轻合上,放入书架那排较空的一端。变软了的书像一只猫一样蜷缩成一团。天使感到神清气爽,世间美好,默默地在原地感动了一会儿。
然后他转过身看到诺洛儿。水泽仙女扒在圆形池的边沿,下巴放在一边手臂上,从周围的水花来看,她有一段时间没改变过姿势了。
柯启尔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佩萨尼乌斯与蓓蕾妮丝》。这是一本很漂亮的书。呃。”
他差点顺口就说出更多的介绍和感叹——佩萨尼乌斯与蓓蕾妮丝并不是这本书的主人公。实际上它本身就是那本书里一本书的名字,这本书由同样也不是这本书主人公的两个家伙在一场没头没脑的旅程上交换,打发受骗的时间。这很有糊糊涂涂的意境美,而且意想不到。但把这些都告诉水泽仙女显然是太多了。柯启尔迅速决定更换一些话题。“你从不看书吗?”
诺洛儿似乎仍然不是很理解。“你喜欢。”她说,尾巴在水池里拨动。“我对你友好。”
太友好了。柯启尔心想。在浑身被绑个结结实实,在猩红的雾里被迫穿梭的时候,他绝对没想到是专门建造的一座图书馆和友善的至高者在等待着他——它从外面看上去精致小巧,但每个半啾米的储格打开都有十倍大,里面排满了干燥坚实的大部头,还有一间专门储藏卷轴的塔。当然,刚开始在这里和诺洛儿打交道的时候他差点被淹死,但也只是因为一些小误会——诺洛儿并不知道他不能长时间的待在水或者水银里还保持活跃。总之,他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被送到这里来,但事情进行的很不错,他对目前的发生的一切都心存感激。
“看书很棒。”柯启尔说。“你只观察而不参与。”然后他停下了,被自己话语里的神圣感觉眩晕到了。
“那我经常看书。”诺洛儿点一下头。她拧过身子,滑向另一个方向,两只手扣在两只石化的鱼脑袋上,若有所思地注视空气中的某个点。“我现在就在看。”
“写作是另一种乐趣。”柯启尔说。为诺洛儿接了话题而非一头钻入水底有些高兴。“你参与,创造。就像——”就像神,像至高者。他有点窘迫。“你已经是了。”
他顿了顿。“有我能做的吗?”
“你看书呗。那些你看了吗?”诺洛儿伸手指。“那边的你还没看到。”
“呃。我想问是否有我可以帮忙的。”
“写作?”诺洛儿眨眨眼。
“写什么?”
“我不知道。看你喜欢。”
“呃。我很喜欢。无论是写作还是看书。”
柯启尔感觉陷入了和自己玩文字游戏的困境,不知道该赢还是该输。赢和输又分别连接着什么概念。他对赢和输都不擅长。更别说刻意达到它们。“但你请我来做客,还送了我一座图书馆。我希望能让你——”愉快?纯洁?神圣?达到想要的目的?怎么说都不对。诺洛儿已经睁大眼睛幽幽地看着他了。
“你不是客人。”诺洛儿说。“你是家人。”
在任何时候都说“对。”然后再考虑要不要把那些话吸到耳朵里。以查早就这么告诉他了。他当然斥责这是恶魔的邪恶敷衍行为。“这不是恶魔邪恶敷衍。”以查认真道。“已经是天使版本的了。我们的版本开头是——先看对面杀不杀得掉,然后再说‘放屁。一派胡言’。”
“放屁。一派胡言”或者“对”他都说不出口。他试图理解“家人”的含义,也不成功。
“我们是朋友?”他勉强问。然后看到水泽仙女摇摇头。
“家人一直在一起。”她用力说。似乎是想要进一步提供解释,不过她的表情相当勉强,像是自己都不信服。
好吧。他们的勉强程度差不多。第二步他也没做到,他都听了进去,他唯一能做的是不去深究定义。不然多斯玛斯就会成为每个意志个体的家人。同理那些逻辑聚合也是。
“我不太明白。”
最后一件能做的事情是诚实。呃。也许应该是第一件。“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做的……”
“我知道了!”诺洛儿惊喜地叫道。她一下就带着整个水池游到了柯启尔面前。抓住他的衣袍下摆,直接让他站立不稳坐在了池沿上。
“家人一起写作!”
水面开始冒出泡泡。柯启尔晕头晕脑。“好。呃。好。”他说。努力面对一切。“那我们先要确定一门我们会使用的文字语言……”
“什么文字?”
“如果我们要一起写东西……”
“写什么东西?”
诺洛儿一脸茫然。
柯启尔意识到某种传达的谬误。在传达的末端他才意识到它。
“我们去参与一件大事。家人们一起行动。”诺洛儿看着他,认真道。
参与。创造。就像之至高者。家人们一起行动。柯启尔点头。没有做无谓的努力让自己站起来。他会帮忙的。真心实意。希望那件事不太可怕。“我们去做什么?”
“我们去阻止下沉。”
“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