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极度复杂的情绪,秦川刚离开茶社,手机突然响了,有个陌生来电。
对面是个中规中矩的女声:“秦川先生你好,我是省精神文明办公室的,杨甜甜女士被评为今年我省的十佳优秀青年,但我们联系不到她,请您通知她一下,颁奖仪式定在明年一月,地点是省电视台,请她有空的话,随时打我这个电话。”
“知道了,谢谢。”
放下手机,重重叹息一声。
秦川相信这不是诈骗电话,因为在七月份,当杨甜甜捐出十七亿时,韩峰就已经有过类似的断言。
编辑一条微信,把这事通知了杨甜甜,但他没心情替甜甜高兴,却为身处的这个怪异时代感到讽刺。
历史是条狗,是最卑微的下贱奴才,永远只给上位者镌刻留名……他偏激地在心里念叨。
独自走在街上,阳光灿烂依旧,像极了曾经的无忧岁月,也充斥着一种追不回的哀伤,秦川渴望一切波折尽快归于平淡,可是在无形中,原本简单的生活路变得崎岖难行了,他见不到自己的女人,冷战让彼此间隔了八千多公里,在不一样的纬度上,她感受不到他在阳光下的孤独与焦躁。
此时此刻,秦川很需要找人倾诉,但他藏着太多不能说的秘密,实在没有谁适合聊天作伴,连买醉都不行,手上的伤迫使他必须远离酒精,而等到下午四点半,还得去幼儿园接贝贝放学,于是,只能留着不甘的清醒,左思右想了一会儿,才决定先去趟四院,再请一星期的病假。
可光请病假是无济于事的。
作为神经外科医生,秦川深知神经复健不是容易事,在紫田,复健医疗机构只有一家,水准很一般,仪器设备听说也已经过时,等伤口拆线之后,最好去首都待段日子,接受一流的康复治疗,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重拾手术刀。
可按照眼下这情况,平时要照顾女儿,甜甜也随时会回来,实在没法长时间离开紫田。
他彻底犯了难。
……
“你这手要不要紧?多久能完全恢复?”
见到秦川突然来了,汪文斌本来还挺高兴,却马上被他的右手吓了一跳。
“切菜时候手滑,弄伤了。”
“你们家不是有保姆么,还轮得到你下厨?”
“要给女儿做爱心早餐。”
汪文斌听的直摇头,在请假单上刷刷签了字,然后拿起病历本,巡查病房去了。
望着那个瘦小的身影逐渐走远,秦川却有说不出的羡慕。
再过一个多月,汪主任就要正式退休了,对于继任者秦川,以及其他年轻的后辈同事,他懒得关照什么注意事项,或者留下什么感慨,仍保持着跟和以前一样的工作节奏,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未来是你们的,我站好最后一班岗,然后当只闲云野鹤。
秦川打心眼儿,也渴望成为闲云野鹤。
他巴不得带着甜甜娘俩儿远离尘嚣,在某个安静的地方隐居,每天有袅袅炊烟伴着欢笑声,贝贝逐渐长大,甜甜也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第二个孩子……
心头一阵剧烈抽痛,他突然就开始哽咽。
本来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痛苦如同无处不在的尘埃,在这个下午反复折磨秦川,直到太阳偏西,才踩着斑驳的树影,以及满地落叶,在幼儿园门口接到了女儿——他的治愈天使。
努力撑起笑脸,问贝贝要不要出去逛逛,却不想,贝贝立马拒绝了,理由是没心情。
以前杨甜甜出差时,父女俩会过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每天在外面吃喝玩乐,开心又自在,其实相比秦川,杨甜甜对女儿更严厉,她不止一次批评贝贝调皮,每当这时候,贝贝都会缠着秦川,要爸爸帮她解围。
可是今天,她不愿意和爸爸说话了,这一路上,始终沉默地看着窗外,小嘴撅的老高,同时把一个娃娃抱紧在胸口。
“等等,停车!”开到半路,贝贝突然要求停下。
“宝贝儿,怎么了?”
“我想去雯雯家,最好能住几天。”
秦川同意了,吩咐司机调头,去花园路别墅。
当不成姐姐对贝贝来说,绝对是个巨大打击,回到家后,肯定会闷闷不乐,还不如让她和朋友在一起,总好过面对同样不快乐,却还得强颜欢笑的秦川。
给韩峰打了电话,秦川告诉他,贝贝要过来。
“来吧来吧,贝贝爱住多久都行,秦川你也在我家吃晚饭吧,我早点下班赶回来。”
好久没见韩峰了,但秦川心事重重,实在提不起去作客的兴致:“不了,改天吧,我晚上有事儿,明天我叫司机把贝贝的换洗衣服送过来。”
他觉得自己才是条落魄的野狗,明明心里乱成麻,却必须装成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