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夸你生了个厉害的儿子,在建彬大爷家吃酒,他竟然爬上板凳高喊:打倒叛徒、内奸、公贼李宜忠!我是吗?”
“你是不是你自己知道!”
“小小年纪,锋芒必露!那句老话怎么说的?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千万别做了《伤仲永》!”
“你究竟说啥嘞?”她听不懂,老小子在卖弄学识。
“不知道去家问王安石!”
“谁是王安石?”我妈摇头。
“二嫂,别听他胡咧咧,他狗日的指兔子给你撵!”李建彬暂时放下锄。
“李建彬,是不是我不能批斗你了,你就一蹦八丈高?在这一亩三分地上,知道谁是大小王不?你给我记住了,我可有十八小鞋呢,你要穿哪一双?几个河工老骉子都上年岁了,是不是该换换了,你想不想试试?”
“我倒是想,可惜每年八一建军节上,都要强调:爱民拥军!县上武装部不知今年哪位领导下来,我想当面问问。”李建彬笑了。
“噢!我怎么把八一节给忘了,你的狡猾的狡猾的!”
“假日本鬼子怎跑这儿啦?四五年不就投降了?难道你是漏网之鱼?”李建彬还真不是原来那个人了,精神状态完全变了,变得油腻了!变得玩世不恭了!更变得敢和他针锋相对,且言语间透着智慧。
“李建彬,我小瞧你了!你能当上兵,走的是谁的门子,政审是怎么过的?地方证明是怎么开的?这事是不是得好好查一查?”
“我怕你没那个胆!我是郑大兵亲点的兵,他现在还在西北,敢不敢去?我听说现在是师参谋长,你可想好了,真想去,我带你去!但到了那儿,回不回得来,我可就不管了!”
“嘿!嘿嘿!在这儿等着我呢!扯吧,哪儿来个郑大兵,管我啥球球事,编,你给我编,我大体能猜情到是谁送你走的了,能耐呀!”
“在三木公社,这不是什么秘密!你们一群当官人,像一堆蛆一样:蜂拥而上,你们是不是经常胡德禄食堂那儿,酒余饭后,喜欢一个叫殷水芹的女子,她丰满有型,且风情万种,你去问问她,她丈夫叫什么?是不是师参谋长?你要是不怕秋后算账,你就往上拱。”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打十八板子,也打不到我腚上!”
“这么说:你是不是特失落?她没瞧得上你这个黑大个?”
“嘿,嘿嘿……?”有人就笑得不行不行的。
“李建武是你吗?”李宜忠像陀螺那样转一圈,竟然找不到李建武,右手靠脸,伸出食指。“果然是你,现在虽不能批判你,但也不能放过你,你那只拿惯笔的手,拿锄头是不是很不习惯,你这个富农的儿子,使劲浑身解术,躲过文革冲击波,最终没用逃脱两个‘凡是’对你的惩戒,这是你的命数!想当漏网之鱼,修为不够,凡是地富反坏右一定是要被打倒的;凡是混进革命队伍里的旧社会残渣余孽,终将被清除出革命队伍!我认为‘两个凡是’及时准时,堵住了各个漏洞!你这个曾经的臭老九是要回到农村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他终于在人堆里,看到李建武,他的狗屁思维,糊乱一通,竟然唬住一大帮识不了几个大字的农民,这些年大会小会,他参加不少,学了一套,丢了一套,创造了一套相当然理论,“走资派还在走,打倒了‘四人帮’,只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相信更大的革命高潮,就要来到了,我们就是要在不断的斗争中,壮大我们自己,我们就是要高奏凯歌,埋葬蒋家王朝……”
你还别说:他自己胡绉八绉的小理论,在那个经历无数次阶级斗争的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听着他这一大套早已经过时宏论之后,竟然低垂着头,李宜忠一直期盼的革命高潮并没有来,最终他自己跳出了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李建武一阵子头晕目眩,手上磨出了许多燎泡,不种五谷,哪里懂得使用农具的技巧?能够出庄子参加劳动,已经是他经过极大的思想斗争,作出的最大决定,他知道:只要他一出现在那儿,闲言碎语会有一大堆,但不出来,是极不现实的,光一个李宜忠就够他受的,更何况还有大小队一帮子人,他像个木偶,机械动着,一不小心,锄坏一棵大秫苗子,正不知怎么弄时,李宜忠就走过来。
“我说李建武,你是怎么回事?我是叫你锄草来,不是叫你锄大秫苗来的,我看你是这里有问题!”他指指头脑,“对社会主义是不是不满?叫你锄草你却锄苗,是何意思?”
“我不小心的,不是有意的!”
“我看你就是有意的!”
“李队长凡事不要上纲上线,凡事不要动真格的!”
“嘿!嘿嘿!你敢任意篡改华主席的两个‘凡是’,胆子不小,李建彬,他是你一家子,没出五湖,你向着他,你们是同一类人,别以为你们拧成一股绳,我就怎么不了你,这生产队大事小务,还论不上你说话!”
“李队长,你看看你,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