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突然转了性,春雨连着三日倾盆而下,雨丝细密得跟长安城绣娘的针脚一样,一场接一场。
今年赶上倒春寒,又是一夜的冷雨,青白的天光凄怆的映着九离官道,遥望城关之上人来人往,飘忽不定的微光,有种难以言喻的喧嚣中夹杂着孤寂的味道。
“离”,一步一别,即始既终。
赶路的妇人,一把拉住自家郎君的手,指着不远处慌张道:“郎君快看,白家大娘子白湘舲的马车怎么还在这儿!你说,居正关外三国接壤,听说边陲贼寇能将你的魂儿都掏出来撕碎,一但落到他们手里只求速死。天可怜见怎么让右相千金去到那种地方收尸,她能回来恐怕……”
男人默不作声,此刻只担心昨日的暴雨,对藕田是否有影响,那片荷塘可是全家的生计。
右后方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男人赶忙护住自家愚妇,靠左避让。只见斜挎信筒的驿骑,策马扬鞭而去。
耳边充斥着和马蹄声混在一处的喋喋不休,眼见飘来块云,如狼烟滚滚,顷刻间遮蔽本就阴伐的天空。
男人应付着连嗯两声,不自觉加快脚步,惊雷一般的尖利突然劈在他脸上:“三十九,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男人心尖一颤,满脸茫然之色,他无意中瞥见远处的马车,才从妇人刚刚的话里抓住重点,“干活嫌累,知道躲懒,倒是对那桩搞不好要掉脑袋的事这么上心,天家的手轻轻这么一扫,都不知道要死多少,自然手边上的先遭殃。我们快点回去,今日十三婶赶着要来相看二娘,不好让人等。”
此话一出口,触到妇人的霉头:“也不知她急的是什么?”
“说来奇怪,她只给女方说亲,还都纷纷远嫁在外,别说回门,三五年都不见人捎个信儿回来。我辛辛苦苦,几乎拼尽半条命才生下她们,难道就为让她们及笄嫁出去,从此与我老死不相往来吗?” 妇人不满地一瞥,几分漫不经心的伸手,拢了拢鬓发,将新买的金簪又向下插紧些,男人转身的瞬间,她冷着的脸几乎同时堆上笑。
见男人似要说话,她忙停住嘴,耐着性子听男人说道:“放心,二娘的亲事自是不由她做主。”
妇人刚要松口气,男人的话再次戳中她:“你在婶子跟前留心些,莫要闲扯邻里街坊的家事,自家事儿更是提也不要提。她前番卖你一次,让人恨到你头上,村里头的人都对你颇有意见。”
男人说完拉紧背篓,只听兴庆门那独特的铁轴,吱扭一声转动起来,马蹄声穿过门洞,回响异常清晰,他望向周围寻找能捎人的牛车,想赶在雨前回家。
昨日上巳节,柳岸仕女如云,银钗映日,观百戏者成群结伴,只因今年圣上赐给每州府衙十只樱花风筝,普州城在指定地点以寻蛋的形式,分送百姓,两百只熟鸡蛋,谁拿到特殊标记过的鸡蛋,便可领取圣上所赐的樱花风筝。
她们特意从乡下赶来,除了送莲藕,就为这天赐的好运,虽未拿到风筝,有幸找到一只鸡蛋,也算沾些喜气。
妇人一脸温怒,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什么!她鬼祟的跟人牙子似的,你知道吗?那老梁头不听她劝非要去找闺女,回来在村口理论正好让我撞上,闺女没找到,连女婿家也都人去屋空,那老梁头第二天莫名其妙悬梁自尽,你不是也纳闷吗?”
男人吓白一张脸,急用手按在妇人嘴上,城门自打开后,开始有不少人向外走,他打量一圈,没人注意他们,忙道:“哎呦,这话不许再说,你是青天大老爷吗?断的清楚这里面谁对谁错吗?再者婶子跟咱是血亲,就算不说好,无凭无证也不能诋毁自家人,让外人看笑话。这话让人听见,你可就真成了吃里扒外,这张嘴多吃饭少说话。”
妇人装作唯唯诺诺点头说好,用不小的力气捶打男人肩膀,“我以后当哑巴就是。”
“我说的有错吗?为何打我,你不心疼我……”他捉住自家娘子的手,轻揉着。
“不让说话,也不让动手……昨儿晚上你求我可不是这个态度。” 她带着几分挑衅轻笑,从他的掌中滑脱,指尖轻巧地落在他腰间的软肉,用力戳下去,夫妻间最知道对方哪里痒:“以后就守这规矩,休想再挑我床帐。”
男人被戳的欲念丛生,赶忙将我错了写在脸上,低三下四的求和,“回家给娘子赔礼道歉,这雨眼看就落下,咱们还是先走吧。”说到这起风了,两人齐齐抬头望去,空气中潮湿的气息愈发浓重,又一场暴雨等着落下。
男人头里走,妇人紧跟在后,还是忍不住好奇,边走边斜睨着那辆平顶双辕马车,她们来普州城的时候它就停在路边,两人尽量绕开那辆拉着黑棺的马车,走远后妇人才敢再次回头打量。
马车上属于右相府的标志,已被刀刮的模糊一片,横七竖八的木屑,如针尖儿一般刺人眼。
车顶原有的纱罗帷幔在暴力撕扯下,已破碎不堪,遗留几缕碎布条儿,长短不一的勾挂在原处。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