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不可能认识每封信的出处,可这份信她确实认识,她如此清晰地辨认信封上的字迹——来自她的老师,蒙玛长老。
在闲暇时,她总会和安颂一起找些无聊却足够打发时间的事情。
比如辨别族人的字迹。
有人喜欢在句子的尾巴加一个点,有人喜欢将每一个“口”画成圆,也有人习惯性在字的尾巴加上弧线…这些有趣的小习惯被青叶记下来,刻在脑子里,而蒙玛长老的字迹是他们最熟悉的,他们的每一本课本都是蒙玛长老亲手编撰的,就算蒙玛长老改变了惯用手,他们还是会一眼认出来。
可青叶从未想过,会在外界看见蒙玛长老的字。
青叶垂眸,手指在信封上划过:“这封信是什么时间递到你母亲手上的?”
“是我十岁的时候,是八年前,”一守回忆着,“家里的信一向是我去取,只有这封信,是母亲自己拿回来的。”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我的生日,母亲让我自己去集市买些喜欢的东西,可中途忽然起了沙暴,我就自己回家了,才坐下没多久,就看见母亲匆匆往回赶。”
“她回来的时候信已经拆开了,那时她看起来有点慌张——我从小跟着母亲,从没见过她那副神情,就算是捡到由娅姐的时候…”
一守卡壳了。
老板冷哼一声:“没什么不能说的,瑞莱救过我的命,要不是她在沙漠边缘把我捡回来,我早就被太阳晒成人干了。”
她似乎有些落寞,撇开脸说:“要不是瑞莱救过我,我怎么会站在这里给这傻兮兮的小子当保镖。”
“傻兮兮的小子”本人尴尬笑笑。
两人的插科打诨青叶听不进去,她只在意一守所说的时间点——八年前。
这个熟悉的节点让青叶的心忽的一紧:“你、我们一样大?我的成年礼正巧过去了一个月。”
一守不解地点头:“我也是,这和这份信有关系吗?”
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袭击青叶的大脑,她下意识扶住桌角,以免自己一头栽在地上。
「我说过,他需要你,你也需要他,想要改变未来,你和他都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木纹忽然说。
「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之后呢?之后我又该做什么呢?
「至少你知道我没有欺骗你,梦中的前半段是真实的,而之后的,你认为那是虚假的吗」
「你不会放弃你的族人,哪怕只是一个梦境——你不敢」
青叶不想回应他了。
据她所知,在她未诞生前,蒙玛长老负责前往城镇采购族中生活所需,在那段时间内,蒙玛长老总是不停更换镇子,可在某天,她决定将采购地点定在不落镇。
不要对外界人产生好奇。
不要与外界人产生联系。
从她能说话时,蒙玛长老就一次一次强调这两句话。
这封信——
不是普遍的大陆语,而是不语族内部,某些特殊时刻才会使用的语言。
我预见了未来,但我看不清它。
那是一望无际的血色,屠刀悬于天边,我们避无可避。
没被漫长时光掩埋的、被人保存得极好的信纸上,只写了两句话。
那位独眼老人的字迹有些潦草,这是在她惊慌之中写下的,没有留下一点关于自己身份的提示语。
不语族人天生拥有能力,就算是被抛弃的一族,神明眷顾也依旧存在,可再庞大的眷顾也不是无穷无尽的,预知就成为他们无法触碰的禁忌。
所以她不认为那场梦是预知梦。
可同样是不语族人的蒙玛长老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语句呢?
一些纷乱的思想像被猫打乱的毛线团,在脑中疯狂碰撞。
木纹说的没错,她不敢赌,她必须带一守回去,假如梦是虚假的,她会陪一守找到杀死瑞莱的真凶。
但在此之前,她要确认族人的平安。
青叶定定地看着纸页上的字迹,做了个深呼吸:“你们知道不语族吗?”
以禁言通神明,以寂静换余生。
不语族,已经销声匿迹百年有余的族群,他们聆听神谕,审判神明,据说在神明仍行走于大陆时,他们用族中长久流传的匕首切割了神明之恶,让大陆免于战乱。随着神灭时代的来临,神明沉睡,不语族也失去踪迹,在传说中,那是一群身披白纱,永远被神明术法禁锢,而无法开口的人。
不语族的传说在大陆流传了不知多久,可就连三岁小孩都觉得只是传说。
一守用力揉了下自己的脸,好像那不是脸颊肉而是案板上的面团,他隐约觉得接下来的话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