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有两个人表情异常复杂。
一个是皇帝。他看着季子墨鬓边的风霜,惊觉时光的残忍,他与他,竟然都这么老了。
另一个是季子墨。他死死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握紧双拳,然而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哪怕是御前失仪,他也顾不得了。
十年来,大哥因何罢官抄家,是家中的禁区,谁都问不得,说不得,他只当是为了顾及大哥颜面。大哥回家后每日下地种菜浇水,他只当大哥心中苦闷,无处排遣。原来这一切,都是大哥主动的选择。
但那是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这十年季家是如何困窘,别人不知,他最清楚不过。好在家人俱安然无恙,其中又费了大哥多少心思?
御座之上,皇帝发话了:“着督察院、大理寺,联合审理此案,确定季子轩所言是否属实。若属实,对逆贼,必施以严刑峻法,以儆效尤。对良臣,也应洗清污名,还他清白!”
这时,所有人才惊觉,镇远侯已经多日不曾露面了,要查办逆贼,逆贼在哪?
“急报!”一个禁卫军跑入大殿,“禀陛下,镇远侯逃了!”
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连带家眷、幕僚,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皇帝似乎并不意外,闹出一连串这么大的动静,张遥如果没有动作,他也不配做这个镇远侯了。
但如果皇帝预见不到他会跑,就更不配做这个皇帝了。
皇帝下令:“按计划追捕!”
散朝后,督察院和大理寺请季子轩一同回去调查,季子轩道:“大人们稍候,我与家弟交代几句。”
眼看季子轩缓步走向季子墨,朝臣们才醒悟过来,这季子轩,原来是文曲星季子墨的哥哥!
“大哥!”季子墨眼睛红红地唤了一声。
季子轩慈爱地笑了:“看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了。大哥不会有事的。”
季子墨点点头,大哥这么聪明,自然无事。此刻,很多想不通的事,他都想通了。
“大哥,你早就认识陛下吧?”季子墨问。
季子轩没说话,嘴角含笑,眼带骄傲地看着弟弟。
“你不仅早就认识陛下,还一直与他有联系。那个出一万两银子拍下我画作的人,我以为是三皇子的人,原来我错了,那是陛下的人。我还以为,为季家争取到朝廷嘉奖令的人是我,其实不是我,是你。”季子墨说到这里语带哽咽:“大哥,你辛苦了。”
季子轩拍拍季子墨的肩膀:“这些都过去了,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大大哥倍感欣慰。”
季子轩转身随着几位朝臣大步流星而去,季子墨看着他坚毅的背影,鼻子酸酸的,是的,都过去了。
接下来自然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暴席卷朝堂。
张贵妃被打入冷宫,大皇子幽禁皇子府。
镇远侯在朝中的亲朋故旧被猛烈清洗,抄家下狱的官员不计其数。
勋贵们本就盘根错节,抱团取暖,镇远侯一系被清算,着实镇住了大部分勋贵。但关系更紧密的几家,唇亡齿寒,感觉朝廷迟早也要清算到自己头上,牙一咬,不如反了算了!
于是进入秋季以来,镇北军一大部分反了,西边、南边也有叛军相应和。朝廷一时间四面受敌。
京城气氛越来越紧张,水清桦再不关注朝事,也不得不行动起来,开始囤积粮食、日用品,还寻思着找人把院门和院墙加固一下。不仅是家里,芙蓉园里全是女子,更需要确保安全,她急匆匆打算出门找叶锦城商量。
“稍安勿躁,京城乱不起来的。”季子墨一把拉住她,气定神闲地说。
“你怎么知道?”水清桦狐疑地看着她。
“为了这一仗,陛下至少准备了十年,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不会动手。与其说勋贵们反了,不如说是陛下逼他们反。”
大哥十年前就握有镇远侯有心谋反的证据,君臣蛰伏十年,就在等一个最恰当的发难时机。可以说这是一场豪赌,赌是勋贵先长出丰满的羽翼,还是朝廷先长出锋利的利爪。所幸,镇远侯不知道皇帝早已知道他想谋反,一明一暗,皇帝最终占了先机。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消息传来,镇远侯一路逃到沧州,被朝廷军队截住,双方激战多日,镇远侯的亲兵死伤殆尽,镇远侯扔下家眷,带着两个儿子一路往镇北军大营逃去。
镇北军中,朝廷自然不会没有布置,皇帝集结三十万大军前去讨逆,双方僵持了没有多久,镇北军就开始哗变,开始是小范围的,后来哗变的部众越来越多,怎么杀也止不住。
军心涣散,自然兵败如山倒。这场仗,打了不过几个月就结束了。镇远侯见大势已去,携儿子们一道自尽,自开国世袭至今的镇远侯爵位,终告结束。
镇远侯败了,其他零星叛军自然不在话下,朝廷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