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大明天启六年、五月初七日午后。
毗邻巍巍鸭绿江、与朝鲜相望的深山老林中,忽然响起了凶悍的连绵狗叫声。
山腰间,一处隐秘又潮闷的舒缓地内。
李长寿一身破败的鸳鸯战袄,沾染了不少血迹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抱着冰凉的腰刀,正靠在一颗老松树下闭目养神,不由陡然被惊醒。
忙小心看向周围这二三十个跟他差不多打扮的明军士卒。
这群都快要睡过去的同伴们,自也都被惊醒了,一阵低低的躁动。
“披甲人,是披甲人!”
“杨头,鞑子招披甲人的大狗过来了,仅这边便不下十条,看样子,现在便要上山了哇……”
高高的松树上,望风的夜不收也惊着了,当即低沉的呼道。
“入你娘,球攮的玩意儿,狗鞑子上山了吗,到你跟前了么?!你他娘的慌个甚的?!再敢慌乱,老子剁了你!”
那被叫做‘杨头’,身材粗壮、约莫四十出头、满脸彪悍的把总官,登时暴虐的怒喝。
他威严明显很甚,转瞬便稳住了局面,周围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眼见这帮溃兵老实了,杨头这才对几个心腹使了个眼色,快步上前,‘呸啪’的两口唾沫,老猴子般迅速上了树。
“呼……”
看着这杨头矫健的背影,李长寿轻轻又长长的舒了口气,年轻的脸孔上,却尽是不符合他年龄的沧桑与苦涩。
大半天了。
整整大半天了。
天可怜见啊。
李长寿不过是昨晚加班太累了,躺在他的五手小polo里多迷了一会儿,想着怎么拆解点余粮、还明天的房贷呢。
可陡然再一睁眼,沧海竟是变了桑田……
他竟然……成为了大名鼎鼎的平辽总兵官、一手开创了东江基业的毛文龙毛大帅麾下的一个大头兵……
这大半天的舒缓,李长寿现在也算稍稍了解了些当下的局面。
一个多月前,后金之主、一代枭雄老奴努尔哈赤,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来的兴致,那些蒙古的叫花子们不知道是怎么惹毛了他,竟然点齐了大兵,亲征喀尔喀。
算命先生出身,又在基层打磨煎熬了二十年的毛文龙,怎可能放弃这等机会?
当即便也是点齐精锐,亲领数万东江猛士,一路怼着老奴的腰眼追过去,现如今,已经打到了鞍山一带,直逼后金的‘东京’辽阳。
现在,前方虽没有最新的消息传回来,但用屁股想都能知道,这些年一直被毛文龙捅‘菊花’,早已经犹若惊弓之鸟的老奴,这次威风八面的亲征,八成又要流产了。
奈何……
大环境虽对东江、对大明都颇为有利,对李长寿却是……相当的不友好……
毛文龙与东江的风光,俨然是他们东江主力的。
可李长寿此时,却是徘徊在这宽甸山区、这莽莽长白余脉的‘炮灰兵’……
更可怕的是——
即便是在这支小队伍里,李长寿都是个‘异类’……
这,并不是他的本队……
“二哥,今,今天这,怕,怕是真要大不妙了哇……呜呜,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正一边思虑一边观察着,身边,一个约莫十五六岁、身材黑瘦的小兵伢子,忽的呜呜咽咽的低低对李长寿哭诉起来。
转眼,眼泪鼻涕已经一大把。
“墩子,你哭个锤子!哥还没死呢!忘了哥以前怎么跟你说的?哥可是跟玉皇大帝的天兵天将学过艺的!”
李长寿狠狠的瞪了这叫‘墩子’的小兵伢子一眼,直吓得他转瞬便惶恐的紧紧闭住了嘴巴,诸多晶莹都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不过,李长寿心里却是对墩子道了个歉,那等热血也逐渐开始燃烧起来!
前世,辛辛苦苦,一丝不苟,从未有一刻敢懈怠,却不过是慌慌张张,糊口的那碎银几两。
十几年寒窗,十年工作,亦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是他李某人不努力吗?
这显然不够公允。
无怪乎是眼界有限,天分有限,平台亦有限,纵有补天之志,却无一缕可平,卷不过那些二代和高手罢了。
此时,这个时代虽没有后世更舒服,却是一片赤果果、金灿灿的超级蓝海啊!
更是整个华夏民族,五百年兴衰的最核心转折点!
上苍让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看似很残忍,却,何尝又不是一次涅槃般的重生?
墩子这时早已经受惊的小鹌鹑般卑微的垂下了头,李长寿此时再看向他,目光明显多了不少柔和。
谁曾